“如今倒是挺开明,你之前不是很抵触吗?”怀真打趣道。
“那时候不懂事,让你见笑了。”他别过头道。
两人下了游廊,绕着跨院和小园转了一圈,路上时不时有巡视的护卫上前见礼。
等到了东院时,抬头只见明月高悬,月下是一株近三丈高的桂树,枝叶间香气四溢,清远幽绝。桂树周围有一圈两尺来高的石灯台,飘渺的烛光伴着幽香,颇有些雅趣。
还没走过去,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童仆迎上来见礼。
怀真看到树下有石桌石凳,便吩咐他去取垫子。
“你那两个书童,也这么大吧?”她将手中宫灯放在石桌上道。
“略大一点。”谢珺走过来,正要将灯也放过去,却见绢纱灯屏上的鸳鸯戏水图越来越黯,细弱的火苗闪动两下,渐渐熄灭了。
他便将灯笼搁到了石凳旁,一抬头却见怀真直愣愣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惊骇。
“怎么了?”他被她瞧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
不等怀真开口,童仆已经跑了过来,将坐垫放好后便退开了。
“没事。”怀真勉强笑了一下拉他落座。
他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看到她眼中的凄哀和担忧,又见她不住去瞧地上熄灭的灯笼,心里很快就明白过来。
好好的一对灯笼,一只华彩依旧,一只却……又是在新婚的第二天,由不得她不多想。
这时,他突然想起,她每次抚摸他脖颈时眼中的深意都不同。一个念头在心底缓缓升起,令他不寒而栗。
她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会死的,所以她看他的眼神中总有悲悯,只是后来慢慢地滋生了爱慕。
一念及此,他鬼使神差般也抬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噩梦。他大约猜出来自己的死法了,身首异处对军人来说不足为奇。
“泱泱,”他朝她笑了一下,握住她微颤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你别担心,我会活着的,我向你保证。”
她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过头去以袖揾泪。
他望着她,胸中思潮起伏,想问她很多很多,最终却一句也没问,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知道右辅都尉有多少兵力吗?”
他知道只要说起正事,她就会精神焕发,撇开所有愁闷和烦恼。
第99章 .月下不要拿我和别人比,我是你丈夫。……
果如谢珺所料,怀真立刻打起了精神,想了想道:“五千左右。”
“那你算一下,这五千人中除了步兵和辎重兵,能有多少甲兵?还有,三辅都尉的职责是戍卫京畿要地,其甲兵多为重甲。可我们无需防守,只要进攻就行,养护一大批重甲还需人力物力,得不偿失。”他循循善诱道。
怀真抚着下巴,思忖道:“驻军的话,应是以步兵为主,也就是说这五千人中,配有战马和铠甲的可能连两千都不到吧?”
“我估摸着一千都不到,”谢珺道:“若是边军的话,尚可达到两千吧!”
“就拿一千来说吧,那他信中究竟何意?送礼的话百副铠甲还说得过去,足够武装一支亲卫队。可若是千副……”她忽地一拍大腿,激动道:“我明白了,礼单上是给别人看的,信中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他就是想投靠我,现在朝纲混乱,群龙无首,他的旧主没了,只能在宗室里再找一个。”
“那他为何非要选你呢?”谢珺反问道:“若论便宜,与右扶风接壤的皇叔才是上上选。若论实力,韩王绝佳。再不济,还有个郑王,虽然病弱不能自理,但也是先帝所出的正经皇子。他怎么舍弃这些,要追随一个公主呢?”
“你呢?”怀真以手支额,歪头笑望着他。
鬓边灯火葳蕤,宫灯的华彩流泻在眉梢眼角,晕出了一抹动人心魄的艳色。
“你为何追随我?”她语声轻佻而俏皮,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还是容貌?”
他喉头一窒,望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忽觉万分焦渴,正欲有所动作,身边却传来脚步声。
两名仆妇一人提灯,一人托着盘子,送来了薄荷饼、糖榧、松糕和五香糕,还有一壶茶水。
谢珺不说话,翻过茶盏牵袖执壶,斟了两盏茶,一盏推到怀真面前,一盏自饮。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怀真自斟自饮,直到她实在受不了转过脸去,这才忍不住笑了。
“不要拿我和别人比,我是你丈夫。”他伸臂过去,手掌搭在她腰畔揉捏抚弄着,“追随者和仰慕者可以有许多,但我是无可替代的。”
怀真垂眸望着覆在腰围上的大手,还有那只隐在丰盈下暗中使坏的大拇指,又望了眼他伸长的手臂,突然起身坐到了他腿上,环住他的肩一脸坦荡道:“都成婚了,还偷偷摸摸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