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崔旻一身伤痛,苦熬到天亮才有人过来给治。
他虽说出身军旅,可从未受过这种苦,当即便将来人痛骂一顿,只配合着包扎了伤口,待看到餐盘中的食物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飞了。
见他这样糟践食物,囚笼外的守卫各个满面愤怒,齐齐围了过去,赵雪柏忙将大家劝开,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杂豆饼和熏肉干,横了他一眼,命人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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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寄容跟着谢珺时虽和崔家打过不少仗,但却从未和崔旻交过手,因此并不知他深浅。
怀真记着王嬍的嘱咐,晨起理妆时连眉毛都让人往粗里画了些,梳双刀髻,以翻云龙首金钗绾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威严凌厉。袍服更是选的肃穆严整的绛紫色,宝带生华,蔽膝流彩,再配上凤纹重台履,往那里一站,连杨寄容都有些咂舌。
升座后,侍从去带崔旻。
杨寄容侧头问怀真,“若他不愿配合,殿下怎么办?”
“无妨,我已发出密信,让崔显暗中联络崔家三郎了。”怀真低声道。
说话间,披枷带锁的崔旻被两名羽林卫推搡着押了进来。
他正自骂骂咧咧,抬头看到主座上不怒自威的怀真时,不由微微一愣,再一转头,便看到陪坐在侧杀气腾腾的杨寄容,又是一愣。
赵雪柏站在堂下,猛地一顿手中铁杆枪,直将他震得耳膜生疼,心中暗忖这里的女人怎么各个如狼似虎?
“大胆逆贼,见了长公主还不跪下?”赵雪柏厉声喝道。
崔旻翻了个白眼,虽形容狼藉,但却气定神闲,竟然一掀袍摆,堂而皇之地席地坐下,粗声粗气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怀真好奇地打量着他,就见他抬手朝守卫讨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饶有兴趣地笑望着怀真,“往上数几代,崔家和李家可是表亲,殿下,您说是吧?”
怀真冷笑,讥讽道:“令尊叛出卫室时,可还记得两家是表亲?令兄背信弃义时,可有念及两家数代恩义?”
“庆阳崔氏历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是朝廷不仁在先,殿下何故倒打一耙?”崔旻大言不惭道。
“你且说说看。”他本想激怒怀真,可她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雍伯余反出卫室后,朝廷不愿出兵,想借崔氏与雍伯余对抗,以此来消耗我们的实力,殿下不会不知道吧?”崔旻挑眉道。
“真是厚颜无耻,”怀真忍不住嗤笑出声,“当年勾结外族,逼反雍伯余的可是你们崔家。承安二十一年夏,令兄暗助突厥绑架抱善公主,企图威胁朝廷更换雍州节度使,不料却失策了。你们原本想逼走雍伯余后,趁机向西扩张,和突厥一起瓜分雍州领土。奈何老天有眼,你们崔家不仅没能占到雍伯余的便宜,反被把经营数代的安定郡给丢了。这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令尊听闻后,怕是得呕血三升吧?”
崔旻听罢以手捶地仰天大笑,腕上枷锁震得地板当啷作响,两边羽林卫怕他有异动,都心生警觉齐齐按剑。
怀真也一头雾水,和杨寄容面面相觑。
崔旻笑够了,抹着眼角泪水,唇角一弯,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望向怀真道:“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老头仅剩半条命,遭遇安定丢失和世子身死,如今只余一口气了。”
他扬起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左手,半是调笑道:“听说这是殿下赏的?”
怀真不置可否,有些厌恶地蹙了蹙眉。
“殿下有如此胆魄,如此美貌,还有如此胸襟,难怪世子数年来念念不忘,哪怕丢掉半世基业也要迎娶。”他越来越口无遮拦,突然腾身而起,躬身一礼,笑吟吟道:“殿下可愿改嫁?”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望向了怀真。
怀真双颊滚烫,紧咬着后槽牙,一把抄起案上的青玉笔洗,狠狠砸了过去。
崔旻闪身躲过,笑得愈发猖狂,“你我二人结为夫妻,庆阳的粮草随您调拨,如何?不管怎么说,做王妃总比做郡守夫人强,何况,您那独眼夫君……”
不等怀真吩咐,赵雪柏已经冲过去将他的嘴堵了起来。
怀真摆手道:“押下去。”
杨寄容望着崔旻倔强倨傲的背影,气得直发抖。
怀真别过头去,眸中隐约有泪意。
杨寄容这才觉察到她神情有异,她不好意思去看她的脸,低眸望着她紧握的双拳,硬着头皮劝慰道:“殿下……男人们说话大都不中听,您……别太往心里去。”
“崔旻当堂调戏,只因我是女子。”她吸了口气,平复着微颤的嗓音,沉声道:“哪怕他身为阶下囚,照样敢出言轻薄,随意羞辱。”
“我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就习以为常。”杨寄容叹道:“再有能力的女人,于他们而言都只是消遣的玩物罢了。向强者低头是识时务,可强者若是女子,那便是莫大的屈辱。殿下,还是另觅良策吧,我看这个人应该不会轻易低头。”
怀真若有所思道:“那就只能破罐子破摔,放出消息,让整个庆阳都知道崔旻落在我的手中了。崔家背叛朝廷在先,我大可以讨逆诛贼的名义的杀了他。只是……崔旻若死了,庆阳势必大乱。崔昱威望和能力皆不如他,独当一面尚可,统筹全局不行。于百姓而言,绝非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