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耶耶在的话就好了,”杨寄容眼眶微红,感慨道:“若他还在,便可统领王师趁机收复庆阳。”
怀真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恍然间想起很久以前,杨寄容和谢珺初封校尉时,两人在迎春殿外的争论:
“我觉得论三哥的功绩,应该封中郎将。”
“何止中郎将,我要是皇帝,就封他个镇西将军。”
“那岂不是和我耶耶的征西将军就差一级了?这太快了,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了,军阶本就该按功绩来排,而不是按资历。”
“真要论功绩,那别人也越不过我耶耶。若非他坐镇中军,指挥有方,张掖肯定拿不下来。和雍伯余休战也是他的主意,总之此战我耶耶居功至伟。”
“容娘你胡搅蛮缠,若真要拼家底,那我耶耶还是皇帝呢!”
……
那时候李荻也在,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忙跑前跑后打圆场。
“殿下,您怎么了?”杨寄容被她看得有些局促起来。
怀真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容娘,我们的耶耶都不在人世了,往后便只能靠自己。”
杨寄容神色一黯,点头道:“我知道。”
怀真语气一变,满眼热忱道:“还记得吗?你答应我会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将军。”
杨寄容微微一凛,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望春台时说过的话。
从相识相知到渐生嫌隙,怀真待她始终如一,哪怕后来因为李荻之故刻意疏远了她,她也设法写信问候,愿与她重修旧好。
可她有太多纠葛和芥蒂,无法以赤诚之心回报。
若非怀真提起,她甚至已经忘了昔日的豪言壮语。
父亲战死族人被屠之后,她在这世上所剩的亲人寥寥无几,余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复仇。
“殿下,对不起,”她凄然一笑,神色绝望道:“今生恐怕要食言了。我做不了您期望的女将军,也再不会效忠于朝廷。”
“那你为何来此保护我?”怀真反问道。
她顿了一下,眼神诚挚道:“我曾战败,被突厥所擒,是三哥拼死将我救了回来。当时皇叔怕惹祸上身,本不愿收留,他为了护住我,不得不替皇叔卖命。这份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
怀真有些吃味,皱眉道:“你是为了报他的恩,这才保护我?那我们之间,就半点情分都没有?”
她问得如此直白,让杨寄容备觉尴尬,讷讷道:“殿下切莫误会,我并无此意……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不知道您还认我这个朋友吗?”
“我从未提过绝交,那当然是认咯!”怀真语气轻快道:“除非你嫌我落魄,不愿搭理。”
杨寄容心头一热,忙道:“这说的什么话?我心里一直很敬重您的胆识和人品,只是唯恐自己配不上您的情义,又怕您介怀我对三哥曾经有过的心思,故而不敢僭越。”
‘曾经’二字令怀真大感欣慰,一把抱住她道:“别那么婆婆妈妈了,就从今日起重归于好吧!”
杨寄容手足无措地回抱了她一下,心底极为触动,既感慨又激动,恍然觉得,老天还算仁慈,就算她失去了昔日的一切,但并不孤独,也不可怜。身边人的善意,始终不曾远离。
两人携手出门,刚走下台阶,就见一个戴着黑幞头,着藏蓝缺胯袍,系着披风的俊朗青年疾步迎上前来,参拜过怀真后,便默默站在了杨寄容身后。
怀真见那人似有几分眼熟,忙转向杨寄容,面露疑惑。
杨寄容纳闷道:“他是小六啊,殿下不记得了?”
怀真恍然大悟,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见那青年正低头接住了杨寄容手中兵器,动作无比自然,随后便侧头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又挪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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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寄容仅留了一日,见这边并无状况,也不见崔家调兵部属,便带着亲随回去镇守雕阴了。
就在这时,董飞銮亲自押着药材和香料到了泥阳。
“你如何受得了?这边和高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憔悴成这样。”董飞銮参观了怀真的住所和膳食后,连声长叹。
怀真皱眉啜饮着她让人熬地补药,无奈道:“等熬过这一茬就好了,若我能撬开崔旻的嘴,明天就可以回高平了。”
董飞銮好奇地坐过来,询问道:“我刚去探过嬍娘和二娘,还有小崔……啧,这个崔旻可是个狠角色,若他不愿配合,你要怎么做?”
“阿媺说他吃硬不吃软,让我气势上不要输,我照做了,可是毫无成效。”怀真沮丧道。
董飞銮听完她的转述沉吟不语,像是在思索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