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易道:“这不像他的作风。依我看,应该是长史魏简的主意。这人向来剑走偏锋,行事奇诡。”
“你派人暗中查探,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要干涉,只需如实禀报即可。”怀真吩咐道。
崔易点头道:“我明白。”
“须弥山那边来消息了。”待崔易走后,王嬍才从袖中取出信笺,当着怀真的面拆开念给她听。
怀真苦笑道:“这一阵忙得天翻地覆,竟把他们母子给忘了。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好天气把人接回来。”
她想起初见葭葭那日,原本兴冲冲地要告诉她这个喜讯,结果变生肘腋,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据葭葭的贴身婢女们说,她的父兄前几年已相继死在岭南,她常说这世上只剩下两个人对她好,一个是李晄,一个便是怀真。
“再帮我草拟一封信,给荆州刺史,就说我并无大碍,请他代为庇护韩王,若是燕王发难,可向梁州或右扶风求援。”
王嬍一一应下,神色间颇为惋惜,轻叹道:“我为殿下深感不值。将自己一手所创的基业拱手让人,您真的甘心?”
她自从投奔怀真后,时不时便会发出此种感慨,怀真早就见怪不怪了,含笑安抚道:“我并未拱手相让啊,宛城依然是我的根基所在。何况,韩王不会负我的,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王嬍见她不为所动,便也没再多说,默默行礼退下了。
**
北地风俗,多以妇持门户,此种习气尤以安定郡为盛。
怀真代掌安定郡时,每月都会邀请属官家眷共聚,并从中选了数十位才学广博见识过人之辈组成了自己的幕僚,由王嬍代为领导。
她的伤情刚稳定下来,府门口便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皆是前来探病及慰问的各家女眷……
十一月底,府中来了两名风姿卓绝的少年男女,少女名青羽,少年名玄鹤,二人皆白袍朱带,背负长剑,为这一代的道门翘楚,受命前来保护怀真。
玄鹤负责外出随行,青羽则负责内宅后院。
怀真方才明白,原来先前那一番动作只是虚张声势,并非真的要与道门为难,而是想逼其与南方道派划清界限。
**
董飞鸾母子回到高平后并未住在一起,小贞吉和乳母嬷嬷等被安置在城中一户人家借助,董飞鸾则回到了旧日住处。
怀孕产子对她而言实在是一桩苦差事,即使过去数月了,想起分娩时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怀真我跟你说,我后悔死了。”董飞鸾抹着泪,惨兮兮道:“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突然想生个孩子。你是不知道发作时的阵痛,真是快要了我半条命。我原以为就是肚子痛,谁知道腰更痛,生完后前半个月都不敢仰躺着睡,只要睡一会儿腰就像断了一样,起都起不来。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我瘫痪了……”
怀真哪里会不知道,她还亲身体验过。
不过她还从未听过有人承认自己后悔做母亲,所以看到董飞鸾这样说,心里挺佩服她的坦荡。
董飞鸾突然握住了她的左手,“其实腰疼也不算什么,另有一件事太难以启齿。”她说着将怀真的手按在了胸膛,泪光萦然道:“是不是硬地像石块?”
怀真面颊一红,悄悄抽回了手,尴尬地吐了吐舌。
董飞鸾满腔幽怨无处诉,只能向怀真大吐苦水。
原本只是随意发牢骚,没想到怀真竟然耐着性子开解了半日,句句都直击心坎,令她茅塞顿开……
是夜,谢珺过来时已近子时,刚一坐下便抱怨道:“董家娘子也忒没眼色了,明知我晚上会回来,还待到这会儿才走,都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而且,你身子还没好,哪有精力陪她说话?她要是闲得慌,就不能去找别人……”
怀真吊着膀子,站在窗前单手把玩着一串红丝绳穿成的小铃铛,饶有兴趣地提溜着摇来晃去,忽然抬眼望向了喋喋不休的谢珺。
谢珺见她眸中闪过不怀好意的笑,登时噤声,正襟危坐道:“你要做甚?”
怀真笑而不语,上下打量着他,谢珺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瞧地五迷三道,很快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是……什么呀?”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飞鸾给我的,说是从寺里带回来的,受了九九八十一天香火,能驱邪消灾。”她笑眯眯道:“是不是真的尚不知道,我就觉得这声音怪好听的。”
“你总不会让我替你摇一晚上吧?”谢珺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怀真指了指依旧固定着的右臂,苦着脸道:“我只要听到铃铛声就会心情大好,手臂不疼了,骨头也能快些长好。”
谢珺起身走过去,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怀真眨巴着眼睛,娇笑道:“我几时骗过你?”
每个人的癖好都不一样,他倒也知道她对声音敏感,想到这里不觉耳根发烫,忙随口应了下来。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送进了寝阁,吻着她温软的脸颊道:“我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