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舍得让你动手洗呢?
换了以前,安成星只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么傻的愣头青了,他看得见自己的处境,知道这个城堡里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倘若到了现在,他还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可就太愧对父母给他的智商了。
于是安成星笑了笑,回答道:
“好吧,那我相信你一次。”
鹿言这才给了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连忙推着他的手臂,催促他:
“快点快点,再晚气温又下降了。”
这地方荒郊野岭的,大晚上是真的冷,她都放弃了美美的小裙子,穿成这样了,温度之低可见一斑。
安成星被她推着,哪怕还想再多争取几秒钟的时间,也只能顺着她往外走。
不能着急。
不能贪心。
他要对自己有信心。
两人走出玻璃花房,一前一后地往前面走,再过一个左拐角就接近大门前的绿植雕塑院子了,鹿言总算恢复了冷静,连忙拉住他的衣摆。
“安成星。”她开口时有些犹豫。
但安成星已经知道她的顾虑。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他头也没回地说。
鹿言有些心酸,又有些安心,这让她生出了更多的难以启齿的愧疚。
她抓着他的衬衫衣摆,几乎要把它揉成一团。
迟疑了很久,鹿言还是心一横,开口道:“你要是想找我,用不着再去麻烦鹿雪,人家也忙着呢。”
这几天鹿雪见缝插针地拿电脑忙工作,鹿言都看在眼里,所以更加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上这个节目。
现在明白了,但又不敢去弄明白。
只要不说破,她就能当做不明白。
她也只能不明白。
在鹿言看不见的地方,安成星脸上的微笑变得深了。
他应了一声,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我知道了。”
鹿言见他还是这么好说话,也放松了下来,拍着他的腰,说:
“那你先上去吧,我待会儿去找你拿衣服。”
安成星挑了挑眉,终于回头看她,问:
“你不问问我住哪间吗?”
鹿言卡了一下,好几秒后才说:“那你在门口等我呗。”
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知道,但是大家搬进来的时候都在同一层楼,想不看见也难啊。
反正就是,不能承认。
五分钟后,鹿言把自己的脸清理得毫无破绽,才装作散步回来,戴着耳机插着衣兜,直接进了一楼大厅,准备上楼。
却没想到遇见了坐在公共休息室里的的鹿雪。
她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工作,脸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鹿言,鹿雪顿时笑了笑,跟她招手。
鹿言只好摘下耳机,走到沙发那边坐了下来。
鹿雪将编曲进度保存,就直接合上电脑,放到了一旁。
“抱歉,刚刚骗了你。”她看着鹿言说。
鹿言抓了抓脸,心想这要是需要道歉,那我得给你道歉一辈子,可能还都不够。
毕竟从鹿雪回到鹿家开始,自己就没对她说过一句真话。
以前是为了推剧情,完成任务,而现在就成了有口难开。
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鹿雪道:
“你不觉得不划算吗?”
这是她第一次对鹿雪说真话,但鹿雪的表情并不意外。
“有什么不划算的?我现在事业有成,名利双收,爸妈身体健康,几个哥哥和我的关系也很好,我没有不满足的。”
鹿雪说的每个字都是真话,但这些话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她才明白呢,鹿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鹿言冷不丁听到她提鹿家人,心脏像被一根针刺了一样,疼得她嘴唇发白。
爸爸妈妈,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大哥二哥和三哥呢,他们还好吗?结婚了吗?有小孩了吗?嫂子们的性格好相处吗?
鹿言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过去的几年里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的问题,现在都像是潮水一样,波涛汹涌地朝她奔来。
但她不能问。
早在六年前,她就选择了抛下他们,如今还有什么资格问呢?
鹿言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鹿雪干净的眼睛,和专注的目光。
“不管你想做什么,大家都支持你,但是鹿言,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要像她一样,差点浪费了两辈子的时间来寻找这个答案。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一天之内,出现的第二个这么对鹿言说的人。
她最后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就起身上了二楼。
鹿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没有再试图去说什么。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慢慢想清楚,旁人什么也帮不了,就像自己一样。
夜快深了,嘉宾们都在房间里休息,走廊上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某间房的门口等待着她。
鹿言暂时放下了那些复杂的事,朝他走了过去。
听见她的脚步声,安成星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再确认一下,我这件衣服真的还能回到我手里吧?”
他促狭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鹿言顿时瞪了他一眼,两三步加快速度走过去,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那件衬衫。
上面还湿着一大片,看到它鹿言就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上又烧了起来。
她恼羞成怒,抬头看着他,蛮不讲理地说:
“一件衣服而已,不还你就不还你,你还能怎么着?”
是啊,一件衣服而已。
她从他身上拿走了的,哪里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可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敢开口叫她还来。正相反的是,他宁愿她再回过头来,肆无忌惮地索取更多。
永远都不要还给他,才最好。
“那我得再买几件了,以备不时之需。”
安成星笑得坦然,一双眼睛里写的都是他想的,不遮不掩。
鹿言被他说得脸都红透了,还要张牙舞爪地反驳:
“买个屁,不需要!”
她说着就飞快转过身,一溜烟儿似的跑回了女嘉宾那边的走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房门,走进屋,再关上门。
以为这样就能假装无事发生。
安成星靠在门上,笑得藏不住声音。
直到对面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一身黑的高大男人走出来,用那锐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安成星温和地回以点头,从容不迫。
席江眯了眯眼,嗤笑了一声,关上门走出来。
“螳螂捕蝉。”他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话,从安成星面前走过。
安成星面色如常,温文尔雅地回了句:
“笨鸟先飞。”
席江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走廊,下了楼。
他可不是这帮矜贵的公子哥们,吃饱了就睡,无事可做。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了无聊的节目拍摄上,晚上再不抓紧时间把落下的训练补回来,等回去以后就离退休不远了。
他还没存够棺材本,连老婆都没抢到手,可不能这么早退休。
回房间的鹿言一路跑进了浴室里,拿冷水洗了两把脸,才把滚烫的温度给降下去。
她的动静有点大,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助理文馨。
“小言姐,是你回来了吗?”
文馨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喊了一声。
鹿言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回道:
“我出去散步了,洗洗就睡,你先睡吧别管我。”
文馨总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拍摄的时候就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吃晚餐的时候也怪怪的,但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这么想着,文馨回卧室后就例行公事地给经纪人何玫打了个电话。
按时汇报情况是助理的主要工作之一,毕竟艺人大多都很任性,助理做不了主,经纪人要是经常不知道艺人的动向,到时候出了问题就晚了。
文馨也不是打小报告,就是说了句鹿言这两天不是很开心,让何玫知道一下。
何玫那边忙得要死,这节目的热度出乎所有人预料,公司都被吓到了,半夜紧急调动了宣传部和公关部起来开会,会议重点就是如何让鹿言在这档节目上逆袭翻身,实现口碑的逆转。
毕竟这么好的热度,不利用就太浪费了。
所以何玫根本没精力管鹿言的小情绪,只说:“她第一次这么高强度拍摄,不适应很正常,你多看着她一点,别让她乱说话就行了。”
好好一个美女,可惜长了一张嘴。
交代完何玫就挂了电话,继续回会议室开会。
里面两个部门总监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为什么要让鹿言上这档节目,换成口碑更好的当家花旦陈絮语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另一个骂他没点长远的眼光,鹿言是黑红体质,在综艺节目上最容易制造话题,到时候赚到的流量轻轻松松能变现,她口碑差一点又怎么了。
两个人吵着吵着就站了起来,面红脖子粗的,其实都憋着半夜加班的火气。
“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都说她有靠山,天天花钱给她撤热搜,哦原来就是你是吧?拿公司的钱给这个没脑子的擦屁股!我要跟老总汇报,资源分配严重不合理!”
另一个被泼了脏水的总监立马就火了: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公司里这些话是能说的吗!我老婆都要跟我离婚了,你们还他妈在这里造谣!”
何玫没想到这就吵起来了,赶紧去劝架:
“刘总监,您消消气,张总监花钱撤热搜这事儿,我跟你保证,绝对没有。咱们公司那么多艺人等着吃饭呢,哪会把资源全放在一个口碑这么差的新人身上?”
她是真的没说假话,也不知道哪来的风言风语,说鹿言背后有靠山,天天为她撤热搜。
就拿前两天的陆以衍那个热搜来说吧,百分百是陆以衍自己让撤的,她早就懒得去挽回鹿言的口碑了,怎么可能会花这个钱。
刘总监摆明了不信,“你说没撤热搜就没撤?前两天我跟后浪他们陈经理吃饭,可是亲耳听到的他说鹿言有靠山,只要她黑料一上去,就立马有人找他们撤热搜。”
何玫愣了,张总监也愣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可能不对劲。
张总监立马问:“你说老陈亲口说的?”
“不信我今天组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问!”刘总监气得脸都发红。
何玫眉头一皱,立马道:“两位总监放心,我马上去查一下,明天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手底下艺人太多了,自从鹿言口碑变差,让她失望后,她就把精力放在了更好的苗子上,没怎么留意过这些。
但要是陈经理说的确有其事,真的有人一直在为鹿言撤热搜,那个人却不是公司里的人……
何玫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从业这么多年,自己还没出现过这么大的失误,鹿言,你可真行啊。
然而此时的何玫还不知道,这一查不要紧,查到的东西却很要命。
——鹿言的背后,哪里只有一个“靠山”?
而最大的那个靠山,就是她自己。
第50章
chapter 50
鹿言还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她的马甲, 精疲力尽的她这一晚睡得很早。
第二天一早,她睡了个懒觉才起来,一下床就看到了挂在阳台上的白衬衫。
它在风里轻轻飘摇, 袖子和衣摆随风动着,恍惚间让人以为,那是某个人的身影。
鹿言收回视线,直接去了浴室洗漱。
节目组完全没给拍摄的具体流程, 每次都是要到开拍后才给一部分,剧本的那些就更别提了,只有个剧情背景,怎么发展剧情全靠现场发挥。
这种恶意深深的任务流程,真是该死的有既视感。
鹿言又在心里骂了一遍死了八百年的狗系统, 换了衣服就直接出门,下楼吃早餐。
这城堡虽然小了很多, 但布局都跟家里一样, 所以鹿言穿得简便,脸上更是素面朝天, 很随意地下了楼。
这要是在家里,她还想直接光着脚乱跑呢,反正现在没人敢管她了。
鹿言走下楼, 进了饭厅,下意识就想叫小威廉给自己煮杯奶茶, 但抬头一看, 见餐桌那边等待的管家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诺斯维亚, 瞧瞧你干的好事。
那管家也是训练有素, 为她拉开椅子, 等她落座后,便立刻用手臂上的白色餐巾为她擦了擦干净的白瓷杯握柄,随后为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鹿言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但再看也不是小威廉。
那就只能是某个人安排的了。
鹿言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给了个面子,端起白瓷杯抿一口。
她刚喝了口煮奶茶,就有人推着餐车过来,连问都不需要问她,就为她端上了餐盘,掀开保温的盖子。
盘子里是鹿言平时爱吃的早餐,有荷包蛋和烤蛋酥,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茸米粥。
鹿言扫了一眼,不是很想发表意见,直接拿起了餐勺开吃。
既然有人都把赔罪的态度放得这么低了,那她总得赏个脸。
——但这不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
阮茉莉以为自己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人了,她还精心化了一个裸感妆容,属于是男性第一眼会以为她素颜的那种,就想着能多增加点男嘉宾们的好感,到时候互动镜头也能多一些。
但她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起得更早,都已经在吃早餐了。
阮茉莉心里不太舒服,脸上却笑得很甜美,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