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鞑靼士兵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等他爬起来挺直上半身,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皂色绣着金线的马靴。
一柄软剑贴在他下颚,缓缓将他的头挑起。
宋赟看到一张俊美的脸,不是鞑靼人的长相,倒像是大晟的世家公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放着阴鸷森然的芒,
“你叫什么名字?”
“宋赟。”
“会做文章?”
宋赟木然地点了下头。
男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一挥手,马上有人上前按住宋赟,掰开他的嘴,往里灌了一杯苦涩腥臭的水。
男人指着一旁的长桌道:“桌上的信各誊三份。”
说完宋赟就被人按到桌前,他惊恐地展开桌上摆着的几张纸,铺好纸张,战战兢兢地提起笔,一看内容更是吓的墨汁抖落在纸上。
一旁看着他写字的士兵一鞭子又甩下来,宋赟捂着火辣辣的耳朵,急忙重新铺开一张新纸,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写下去。
可越写,他的心越沉。
这些封信是发给京中各大世家的,上面写着大晟新皇将按照各家称臣的顺序分配官爵和田宅,不愿低头的就地斩杀。
落款是新皇的名字,叫做王承衡。
先太子?
宋赟想起前几日宫中的传言,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那个男人,一身黑色大氅,眉眼之间确实有些像太后。
不知他是不是王承衡。
只是那人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宋赟即刻垂下头,强装镇定,在两个鞑靼士兵的注视下继续抄信。
刚写完一页,就被人抽走,拿鞭子的士兵把信呈给黑衣男人看,那人略略扫了几眼后,淡淡道:“留下吧,给他解药。”
宋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扣在白露寺,一直写到后半夜,他和几个僧人被赶进灶房,大家围在灶台旁分吃几个馒头,但他实在难以下咽,因为墙根上还摆着一排尸体。
一个小和尚边啃馒头边摸着眼泪,嘴里不停念叨着师父,眼神也不住地往那排尸体中瞟。身侧年纪大一点的,红着眼眶强掰回他的头,不准他往墙边看。
宋赟想起母亲,难免有些共情,眼眶很快也红了。
也不知娘怎么样了,家里现在是什么状况。
灶房没有床,众人只能躺在干草和柴堆中,好在灶膛的余温烘的屋子不算太冷,大家围在一起,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位年纪大些的僧人小声问宋赟,“施主不是寺中人,怎会落入此处?”
宋赟苦笑着说了他的遭遇,大家皆是一阵唏嘘。
这一日过得堪比噩梦,宋赟至今也不明白鞑靼人为何会突然进城,“这些鞑靼兵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前几日不是还没过九边吗?”
另一僧人摇头道:“我们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日一大早,他们冲进寺中,杀了方丈和几位师叔,便把白露寺占了。本来以为他们是冲着太后来的,可他们并未惊扰修行的太后,他们的首领看起来像咱们大晟的人,与太后说过几次话,相安无事。”
宋赟愈发笃定那人便是王承衡。
忽然有人小声说道:“我在院子砍柴的时候听那人提起过船之类的话,他们好像是从海上过来的。”
宋赟一惊,“海上?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小和尚摇摇头,其他人也没了动静。
宋赟想起梅子渊刚去天津卫督粮,要是与鞑靼人碰上,不知有没有危险,青安帮又是什么状况。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宋赟好奇道:“寺中还有孩子?”
小和尚忙道:“不是我们寺的,是那个穿黑斗篷的男人抱来的。”
第77章
梅子渊和潘春他们藏在岸边的松林里,直到摸清看管漕船的鞑靼人数之后,才敢慢慢朝船队靠近。
第一批上岸的鞑靼人似乎没想到能与漕船遇上,他们好像有特别紧要的任务,只匆匆留下一小队人马看住漕船,剩下的一刻不停往东赶去。
潘春盯着港上那四艘高帆海船,沉吟道:“看样子鞑靼人来的不多啊,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船来。”
梅子渊则道,“鞑靼人久居漠北不擅海战,不会一次将所有兵力全押在海上。估计这队兵马只是突袭用的。”
潘春奇道:“突袭?突袭哪里?京城?”
梅子渊也说不准,“看方向应该是。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趁他们留下来的人少,尽快将漕船从他们的控制中夺下撤走。他们人少不能每船兼顾,有的船只是绑了人,却没人看管。不如我们先偷偷潜过去,将那些无人把守的船上兄弟救下,再趁其不备,将这些鞑靼人一举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