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的马忽然提速,越过梅子渊,人却没有回头,“就随便问问,其他卫所呢?”
梅子渊答道:“金州是九边最东边的一个卫所,西边就是宣府,再往西就是同州。这三卫的军粮补给都是从通州粮仓运送过去。前不久陈士诚带兵三十万北上宣府,迎击鞑靼七部哈苏图的骑兵。”
“鞑靼骑兵有多少人?”
梅子渊回想起军报上的数字,道:“不到五万。”
潘春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忽然她微微蹙起眉心,指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黑烟问道:“那是什么?是山火吗?”
梅子渊应声望去,心中一震,那位置明显是通州粮仓,可他不敢相信,立刻夹进马腹疾驰向前,“我去看看!”
当众人完全踏进通州地界,才发现通州粮仓已经烧得连渣都不剩,就连隔壁的白露寺也只剩半边土墙。
粮仓周边的百姓房舍也全部被毁,街上焦尸遍野,哀鸿一片。
到处都是被炸伤烧伤的百姓,血淋淋的伤口和半熟的残肢,像刀一样刺进眼中。熊四掏出早上没舍得吃的鸡蛋,递给路边一对母女。
孩子两三岁的模样,正撕心裂肺地哭着,熊四的心被她血肉模糊的右脚狠狠揪了一下。无助又失措的母亲接过鸡蛋却连谢都说不出来,双眼空洞,泪痕干在两颊,像一道道黑色的小河。
空气里全都是焦糊味,四周飘着黑色的灰烬,潘春抬手挥了挥,指尖顿时沾染几点黑色,混在雪片之中,转瞬化作一滴灰黑色的水。
所有人都在这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不能自拔,白浪握紧剑鞘,刻意让自己的目光从这些苦难之人身上移开。
梅子渊双目凄然,已然落泪,他早就将行囊中的食物和药品分与百姓,可这终归是杯水车薪。
再高的学识在此时都是毫无用处,在灾难来临时,方知那些官阶品级甚至名号财宝都是泡影。
梅子渊怔证地看着痛苦的人群,突然,潘春一掌将自己推倒。
一柄弯刀贴着梅子渊的鼻尖削过,一队鞑靼骑兵忽然出现在对面的废墟之中。
潘春腾空飞起,迎面就是一刀,白浪几个紧跟其后,眨眼间就放倒了四匹马。
鞑靼人显然没有料到这几人武功如此高强,为首一人当机立断弃马后撤,但他脚尖触地又翻身跳起,直奔梅子渊而去。
这几人之中就属那名男子出众,且方才那个武功高强的女人还舍命去救他。
但这一刀再次落空,白浪一剑将弯刀挑开。
梅子渊震惊地看向白浪,白浪没有理他,收回剑后,继续向那人刺去。
铁甲人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振臂一呼,身后那队兵马顿时围了过来。
潘春看着对面近百个鞑靼骑兵,也收了刀,跟白浪他们退到一处。
双方无声僵持起来。
鞑靼人明显无心恋战,潘春也不愿跟这群人硬拼,毕竟真打起来梅子渊跟熊四都要拖后腿,还是走为上策。
鞑靼人比潘春想的还着急,他们举着刀一点点后撤,见潘春没有追的意思,很快顺着官道向南跑了。
就在潘春缓缓放下刀,松了口气的档口,鞑靼人突然朝他们扔来一块黑色的石头。
“小心!”
梅子渊立刻将潘春扑倒,只听轰的一声响,潘春方才站的位置瞬间被炸出来一个大坑。
梅子渊死死压在潘春身上,被土盖了一头。
一阵耳鸣目眩过后,潘春方才缓了过来,她急忙爬起来,扶起梅子渊,焦急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边,“伤着没有?”
梅子渊晃了晃脑袋,耳朵里嗡嗡地完全听不清潘春在说什么。
白浪这时也冲了过来,“阿春!你怎么样?”
潘春冲他和后面的潘世海摆摆手,“我没事。”说完又看向梅子渊,发现他腿上一片血迹,正要掀他的袄子看看伤势如何,只听熊三一声大喊,“老四!”
众人这才发现,熊四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下,熊三急的眼泪掉了下来,“帮主!”他小心翼翼抱起熊四,迫不及待道:“咱们快回船上找林大夫吧!”
潘春环顾四周,眼下通州莫说能不能找到大夫,即便是大夫就在眼前,也看不完这满街的伤患。
潘春立刻牵过马,在上马前突然把脸转向梅子渊,“你也跟我回去,治完伤再走。”
她不由分说地把梅子渊拽上了自己的马。
梅子渊还没来得及说话,潘春也上了马。
她镇定地坐在梅子渊身后,双臂从他身后环出,仿佛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清脆又威严的声音从梅子渊耳后传来,“走!回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