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这处海运码头停了二十年,今日跟赶集一样热闹,绝对不正常!
好在隋文远早年也在国子监念过书,见到人群之中竟有梅子渊的身影,震惊激动又有些疑惑,收了刀就冲他跑过去,“梅总督?你们这是...怎么把粮送到金州来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就能想到答案,以前漕粮走陆运,金州地处海边又是丘陵地貌,粮车要先运到地势相对平坦的宣府,再转运到金州。如今漕粮从海上来,自然先往金州送。
没等梅子渊开口,隋文远又问道:“宣府的粮也在这儿了?”
“正是,不知宣府现在形势如何?”
“哎!”一说起宣府,隋文远丧着一张脸把梅子渊拉到一处避风礁石下,急道:“宣府早就没粮了!不是我说,这陈士诚带兵多年怎么这点数都没有?带三十万大军打仗竟然不带粮!没十天就把宣府吃空了!现在咱们金州的存粮全数运到宣府,我们也抗不了几天。咱们要粮的军报上了十几道,京里都没收到吗?”
“军报?”梅子渊微一皱眉,皇室矛盾太过曲折,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罢了,宫中现下也是一言难尽,这些漕粮是我自作主张运到此处,陛下并不知晓。”
他将王承衡一事简单说与隋文忠,隋文忠听完又惊又气,“先太子没死?他奶奶的,合着咱们场仗打了个窝里斗啊?”
隋文忠秉性耿直,不屑文官那一套,说起话来嘴上没个把门的,所以才被贬至金州守边。
白浪抱着剑冷冷地看着互相拉扯的两个人,送了个白眼过去,刚打算过去挤兑两句,突然见潘春下了船。
潘春刚退烧,现下人还有些恹恹的,她披着厚厚的斗篷站在梯子下,抬手挡在眼前,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白浪向她伸出手,示意潘春扶着他走,“你怎么下来了?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无甚大事。”潘春摆摆手,嗓音懒懒的,径直走到码头上,“船都靠岸了?”
白浪跟了上去,“差不多了,正在清点。虽然折了些船,但一路没有关卡和税岗,折损与往年相比反倒还少。”
潘春微微颔首,脚下有些虚浮,便找了个石墩坐下来,拿出一张收条递给白浪,“让这里管事的按个手印,回头天下太平了,该是咱们的运费,还得要。”
白浪应声走道隋文远跟前,隔着梅子渊,径直将收条放到隋文远手上。
“这是所有漕船的运粮数目,稍后清点完毕,您在这里按个手印。也好证明咱们青安帮把漕粮运给了朝廷,不是私藏。现下形式不稳,我们这么做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位千户拿着收条看了半天,瞪着眼一动不动,白浪心里有点打鼓,不知这人是不是不愿签。
哪知少顷,隋文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百万石啊!竟有一百万石这么多!呜呜~~~”
这倒是把白浪和梅子渊给看愣了。
隋文远抬起胳膊抹了眼泪鼻涕,哽咽道:
“梅总督,您有所不知,要不是金州能捕鱼,我们早就饿死了!宣府那边为了支援三十万陈家军,已经把咱们金州和西边同州的粮全拉走了,兄弟们...”
隋文忠心知若不是这批漕粮从海上过来,漕粮明年也到不了金州。他都已经准备带属下春月去垦田了,要不是金州离海近,能靠捕鱼为生,金州卫所的兵士也早就死绝了。
对于九边最弱的卫所金州来说,能在快要饿死的档口一下收到一百多万石漕粮,哪怕是卖身契,隋文远也签。
他咬破手指在收据上,使劲一摁,“梅总督,你这是救了我们金州这五万人的命啊!”
他想了想,简单的几句话表达不了他内心真诚谢意,“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
隋文远边说边地跪了下来,梅子渊急忙拉住他,“文远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唉,我这心里啊....”隋文远眼泪又落了下来,无法用确切的词语来描绘他此刻的心情,只好又跪了下来,“反正您现在就是我们金州的菩萨!”
第85章
白浪不禁冷嘲一声,出人出力的是青安帮,梅子渊反倒成了菩萨?
但他不习惯跟官争,于是凉凉地瞥了一眼,便回到潘春这边,将收据交给她,却听潘春道:“等粮卸完,咱们即刻启程回临清。”
“这么快?”
潘春闭上了眼闻了闻腥冷的海风,“你没听那人说,金州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吗?宣府都从金州、同州两卫所抢粮了,这仗必然打的胶着。鞑靼人能炸通州仓,就能一路南下去炸德县仓,从德县到临清不过半日。”潘春半睁开眼看着一层层卷起的海浪,“临清仓现在有没有粮,你知道吗?”
白浪早就有点担心,“帮里的信鸽飞不过海,已经三日没有接到总堂的消息了。”
“所以不赶紧回去,留这里干嘛?”潘春站起来,裹紧斗篷,“通知兄弟们,卸完粮立刻回临清,当日就收拾东西,每家所携用度不超一车,咱们集中南下躲进老帮主当年选的地方避难,等这场仗打完了再出来。”
白浪一惊,“这么严重?已经到了要避世地步?”
“我爹说过,打仗这事儿摊到咱们这些老百姓身上,跟洪水没什么两样,未雨绸缪总好过灾后补救。”潘春往梅子渊的方向看去,“我来金州就是要看看九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咱们也好及时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