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扣着被角,怅然:“只是觉得京中待着没劲。”
这确实是的,小燕儿不禁想着,从前在浣州时,她这个小主子不说每日,倒也是隔三差五出府逛逛,小姐闺蜜一大堆,热热闹闹,哪里像这皇城根底,天子脚下,大家都高抬着鼻孔喘气,斜着眼看人!
“前几日我也去瞧皇榜了,薛家父子皆判充军,幸得女眷未被籍没,可阿蛮的近况我也打听不着,果儿也没消息,叫我心里惴惴难安。”
她这话平常跟别人说不着,如今逮着自己丫鬟诉说半天,只当是解怀。
小燕儿陪坐在炕梢,听她一递一递说着,摩挲着她鬓角,“我是下人们打听浑说,说薛姑娘前些日子受了封,是晋位的娘娘了呢,想来该是不错。”
路金喆茫茫的抬起头,失声道:“……阿蛮晋位?”
“茶馆里那么说的,您也知道,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都传浣州的薛大人叫新得宠的娘娘在御前给保下了,这才免去砍头的罪行……兴许是瞎起哄乱说的呢,您哭什么?”
“我不知道,”路金喆抹抹眼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想起来曾经和阿蛮在花架底下并肩躺着,感慨唏嘘女子的十六岁。
“睡罢,仔细明儿眼皮肿。”
小燕儿吹熄了灯,温柔道。
……
这几日路金喆一改往日的惫懒,每天隔壁家鸡叫就起床,穿着皮袄子在院子里练把式,帮着家仆打井水,又黏在路金麒屁股后头跟进跟出。
“不行。”
路金麒自打知道她的打算,便满口拒绝,丝毫不让。
他不让,路金喆自有法子,“我去跟太太说。”
麒哥儿叹气:“你这又是何苦来的?那不是好干的营生,不说骑马,就是坐车,连绵大漠草原,山路沼泽,一路车马劳顿,数月不归,你耐得住?”
“我不怕!”
麒哥儿不说话,瞅着她。
金喆自小把这位哥哥脾气领略的透透的,知道这是有门路,又卖了两声苦:“这京里我着实待不下去,你瞧瞧这小院子,还没我从前的花园大,三两步走到头了,没得圈死我……”
“你呀,得亏托生在商户人家,要是生在那门楣上有三对门当的家里,你还想往外迈出一步?”
京师里官宦人家多,深宅大院怎么分辨呢,就是筑门当。
官职越大,门楣上门当越多,外头媒人走过,一扫眼就知道这户人家是文官还是武将,官至几品,好择些门当户对的来作配。
路金喆作揖,可怜巴巴的。
麒哥儿无法,只说容他考虑考虑。
……
*
冬月底,化人场里收炼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大半都是宣白两案中被处死的罪犯,还有熬不过冬夜的穷人。
一日,路金喆正在院子里练骑骆驼呢,小燕儿忽的兴冲冲进来,道:“姑娘,你瞧谁来了?”
路金喆正颤巍巍骑在骆驼背上,哪里有心思跟她玩猜谜儿,忙叱了她一眼,却不防呆住了——
只见打头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携手而来,不是别个,正是穿靴戴帽,佯装扮作男子的薛蛮子和白果儿!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她嗳了一声,高兴地差点从骆驼上跌落下来。
众人忙要去扶她,路金喆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利落地翻身下来。
“阿蛮,果儿!你们终于有空来寻我了,可叫我心里好惦记!”
白果儿忙道:“我一惯有空,今儿得闲的是旁人。”
旁人薛蛮子抿着唇笑,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依稀可见在浣州时的明媚,她打趣道:“长远未见,喆喆这花架子又多了一式!”
路金喆哼了一声,也不分证,把骆驼交给小燕儿。
“快叫我好好看看。”金喆围着她俩打转,复又牵起手握着,想起来一事,忙问薛蛮子:“胳膊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这说的是当日在浣州是薛蛮子为周嗣音挡的那一刀。
薛蛮子:“我有神医在侧,还能好得什么样?好得不得了!”
这话是不是一语双关,金喆不知道,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忙拉着她两个进屋。
薛蛮子:“屋里就不进去了,你同你太太知会一声,说要和我们出去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