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碗良缘——裴千羽
时间:2022-03-09 08:55:42

  周子衿侧首,看了一眼在旁侍立的高大青年,眉目深邃,一双猫眼,在灯烛的摇曳下,像猫一样无情。

  他当然知道步察檀泷,十四年前,弥腊国主派兵偷袭大雍边城,被当时的抚北军打得拱手献降祈和,并送以步察家长子为质。

  檀泷就是那位步察家长子。

  那时周子衿才十二岁,刚入伍,轮不到他戍边,更遑论挂帅称将军,但对弥腊那一战,也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推演过的。

  “檀泷无碍的,如今他是步察家仅存的嫡脉,他的祖父、父亲都因塌它人的谗言而死。” 裴宛又道:“自我受封起他便服侍我,同我一起听讲经筵,一课不落,那么多老师傅围着他念经,他什么德行我清楚,你且放心。”

  周子衿笑笑,连称不敢。

  “那就好,多余的话不赘言,屠臣,你来把眼下的形势说一说。”

  周子衿便从袖中抽出一份卷轴,铺在茶几上。

  不同于麒麟宫里常见到的大雍舆图,这图上的大雍只显现北边半部江山,反而全幅勾勒的是北境荒原。在这图上,大雍戍北、弥腊、塌它、山峦、海子、关坳、部落驻扎点、放牧动线,用不同色彩的铅粉标注得一清二楚。

  羊皮卷轴摸着很新,但应该是开合过太多次,已经皴了皮。

  周子衿在图上勾了勾:“眼下我们在这里,四方郡。这往北一整片,辽阔千里,都是扈州,往东是连州莫尔道关,往西是古雅——”

  裴宛:“古雅榷场。”

  “对!”周子衿手指点点这里:“榷场上一次开市还是太||祖皇帝那会儿,如今两百多年了,终于在我朝又见到驮马络绎,四方商贾云集的盛景,只可惜——”

  裴甯指指北方:“只可惜想吃掉它的人很多。”

  周子衿:“是的!想来,榷场总裁官和扈州州府应该已经奏呈给朝廷,报呈自打今年开春,塌它的游牧骑兵便频频骚扰古雅榷场。碍于王庭与我朝皇室的协议,他们目前只出洞小股势力,找由头寻衅……”

  周子衿话说到一半,衿粲然一笑,“但微臣却是最不喜这种犹如虫虱,在耳朵旁嗡嗡嗡之辈——如果不把它摁死在墙上,流下血,对其他‘嗡嗡嗡’起不到震慑作用。”

  裴宛抬眸,轻轻道:“孤与卿同感。”

  周子衿颔首,轻笑:“经莫尔道大关一役,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对大雍抱有非分之心,最多是做些宵小行径——可是对弥腊,却说不准了。今年春天,塌它遭受旱灾,境内时疫横行,损伤惨淡,眼下正是它的恢复之期。”

  他的目光漫过裴氏两位贵胄身边,最终落到檀泷身上。

  青年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舆图上。

  周子衿指了指弥腊:“天下人都知道,大雍遣使弥腊,弥腊将迎回他们的质子,两国交接典礼一结束,众人酣歌之际,正是塌它铁蹄趁虚而入之时!这是塌它人用不滥的计俩,一招鲜吃遍天,十四年前弥腊是这样,十二年前莫尔道大关上也是这样。”

  裴宛在舆图上描摹:“如果弥腊落入塌它手中,他们必然会顺势南下,吞掉古雅。喀拉尔山是最坚固的壁垒,我们将永远失去古雅榷场。”

  裴甯从旁道:“也失去雪山,千百年来,喀拉尔山一直替这片大陆阻挡着刀山剑海。”

  檀泷:“千百年来,弥腊人在戈壁和草滩交接之际谋生,她的版图只有两个浣州那么大,人口不若京师十之一分;她从不主动挑起战争,几次攻打外埠,也尽是轻信了谗佞之言;那里的人们喜欢过平静的日子,最喜欢的事不过是黄昏时在葡萄架子底下唱歌跳舞……”

  檀泷已经十余年没有回故国,说着说着,脸上带着些许怅惘之色。

  裴宛拍拍他的肩,此次他微服前来,为的就会要拔掉边线上的这根顽刺,给大雍和弥腊留下喘息余地。为此,他已经在明德宫里盘算推演了许多次。

  ……

  弥腊,国都,那契罗亲王府。

  硕果累累的葡萄架子底下,两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埋首对坐,正在琢磨着什么……

  其中一个梳着高髻,眉目深邃,一双琥珀猫眼,在稀疏的光影里几乎瞧不清本色,晚夏的天气带着点凉意,她却只穿一件薄薄的荷叶边半袖衫,手指头捏着两头根线,连呼吸也轻起来。

  线的末端在另一个少女手上,其实整团绛色珠线多半都攒在她这儿。她似乎是怕冷的,穿一件从颈裹到脚的窄袖间色襦裙,肩上还披着块团花帔巾,头发用一枚白玉梳篦挽成松松的髻,髻簪步摇,颈戴七宝璎珞,眉眼娇俏,削肩如柳,胳膊上一对缠臂金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少女手边搁着一个银盘,里头堆满珍珠与色宝石,她十指翻飞,随编随取,很快一件珍珠腰链便渐渐有了雏形。

  “好了,你看看!”她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君辞接过去,捧在手里细细打量,赞叹:“真好看,想不到喆喆你还有这本事,回头你可得教教我!”

  “好,你快戴上跳舞试试?”

  君辞系上腰链,试着在地上转了两圈。

  她穿的半袖衫是弥腊舞女常穿的衣裳,下摆裙幅又大又多,旋转起来像朵漂亮的金莲,再加上那件腰链时隐时现点缀在裙间,更显得她珠光宝气,莲步蹁跹。

  “果然腰链上不该用金玉,金玉太沉重,总是压裙子,这回换成蜜蜡,轻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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