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一诺见冉小树突然沉思，便在旁出口道：“我们向村民打探得知，八属国土地丰饶，无妖风祸害，比较适合我们这些树……”
虽说他们成妖的，对环境没那么苛求，但是大荒不同外面，所以兄弟俩最早敲定的是去八属国。
话未说完，冉小树打断他：“我们去北陆国。”
“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说理由，他不太说得出来，但他比一般人相信缘法，他能窥见天机，此时又恰巧遇上宋道，是上天要他还人情吗？
灵妖的声音依然叽叽喳喳，那些曾经的灵魂依靠泥偶重获新生，也许这是老天的指引也说不定。
冉小树轻声道：“我欠他们的。”
“什么？”
“在驿站时候说的，那时候你不在，她借了泥偶给我，才让这些灵妖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们。”
“你那不是强取吗？”
还害他被晾在外面一晚。
“谈好交易就不是了。”
这么一说，宋道也想起来了，“那我们一路同行吧？”
“也行，但凡你要是够得上分量我也不至于要跑这一趟。”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分不分量都是以前的事，她能尽力救他，他就能舍身救她。
冉小树大概和村民解释了一番，便和宋道出发了。
路上宋道大概说了些，诈死一事不敢说，毕竟大荒是特殊的存在，人为权财死皆有可能。
疾马驰过，风中传来宋道声音：“黄霁现在还被困在大牢里，陆之妤想要取她妖元，所以我们必须得尽快去。”
冉小树应了一声。
宋道想了想又问：“对了，大荒里的情况你了解了吗？”
“问过村民，了解了。”
“好。”
***
宋道一行人日夜赶路，这样走了三天，中午时分到了水碾城。
已经走了四天半了……
一行人站在城外，出入需要户牒，宋道没有，也没有飞天的本事，一下子陷入为难中。
冉小树给他出了注意：“要不，你去抢一个？”
如果行得通，他还真打算这样做，不过观察一轮下来，他发现这户牒好像特有的，过城门时，需要把户牒放在心口，这意味着抢别人的来蒙混过关行不通。
冉一诺摇了摇头：“行不通。”
行人步履匆匆，宋道在旁沉思，天上不行……偷盗也不行……他的蛇形又太引人注目，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从城门爬过，要是有个地道就好办了。
地道？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些事，冉小树偷盗时，能从后院钻到储物园，那地上呢？
他对冉小树说：“能挖个地洞吗？”
冉小树也反应过来了，“我倒是可以挖，你能钻吗？底下之泥，多塌陷，甚至有窒息可能。”
“可以。”
冉小树又劝他：“说实话，你一个人的话，是在冒险。”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道士，就是一个人，他身体里的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冉小树解释：“不是一个人，我是半妖。”
半……妖？
冉小树仿佛听错了般不可置信，“你是半妖？那怎么还能用以前所学，来让灵偶幻化出身体？”
宋道已经能平静对待此事了，甚至有点庆幸，“那是看不出妖法的妖术。”
这妖术，冉小树能学，黄霁也能学，教他的师父宋九木却不能学，怪不得他一个学艺不精的人能领兵打仗，因为只有他能。
冉小树很快就接受了，活得久，再奇怪的事也能遇到，就像冉小诺从他身体分裂，听闻突然有一天变成了现实，再荒诞还不是两眼看多几眼就接受了？
既然打定主意，他们便选了个无人的城前处，那里荒草乱生，倒也适合。
宋道站远了一点望风，从他这个位置，只看得到冉小树坐在杂草中，根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往下延伸、扩展，悄咪咪地伸到城里某个角落。
咔哒一声，冉小树睁开眼，说：“破土了。”
他招了招手让宋道过来，“通是通了，但是短时间做不到地道那样，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这点危险不足为惧，宋道当即表示没事：“行，你们先走，我到了那边会去找你们的。”
见阻拦不成，冉小树他们便走开了，他们不是半妖，没必要做鬼鬼祟祟的事情，遂大大咧咧走到城门下，在意料之中被拦下，听宋道说，之后他们会被押送到司民处，可以顺便办个户牒，隔天就能拿到了，到时候出入就能更加名正言顺。
第40章 第④O章
地洞确实说不上是地洞，顶多是松了土，一头扎进去，还能和泥土贴身，好在蛇身比人能爬，经过他努力蠕动后，夜晚时分，终于钻到了城的里边，快到地面时，赶紧把自己变为人形，然后鬼鬼祟祟般冒头。
夜晚星稀，触目所及只看得到远处有几间房子，刚想转头向后看去，猝不及防听到脚步声传来，宋道一个激灵又把头浅埋在泥土里。
“哎，小屁孩，你说底下有东西，到底在哪里？”
是个男的声音，他口里的小孩是什么何方神圣，居然连他都能听得出来。
此时那男人口中的小孩目光仍不断打量着周围，这里没有靠近城区那边，地面还是泥土居多，大多不平整，还有草丛，远看上去和白天几乎一模一样，但她很笃定道：“在地底下，肯定有。”
是万思！宋道听得一阵惊动，之前被捉得匆忙，没有通知到万思，没想到她还停留在这城里。
不过他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激动，这里有旁人在，此时露脸难免会引起围观。
万思扫过众人，说：“这样，要不大家各自行动去看看底下的土地有没有异常的？”
众人低下头去，你看我我看你，在大荒里，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他们也不例外，住在官府给他们安排的屋子里，今晚他们隐隐也察觉出一点不正常，不过没大动静，也就很快安慰自己，可能就是老鼠而已，如果真是老鼠，那不是打扰到官兵吗？
只有一个新来的小孩跳出来说，下面有东西。
小孩而已，一般人谁会信，何况这小孩初来，平时不和人交往问好，有时候直坐在那里生气，有时候经过，偶尔听到她在呢喃什么：“……居然不要我了……等着……”
有时候又听到她说：“……你们不来找我，休想让我去找你们……”
大概是被抛弃了，才会独来独往吧。
她身边一位男的，说是她的养父，就比较正常了，在官府的安排下打铁，平时会交流，事情发生时，很多人对那小孩都嗤之以鼻，只有周余站出来说：“她的话我还是相信的。”
不买僧面买佛面，何况他是长期和那小孩生活的人，有些人开了头：“要不去看看？”
凑凑热闹也好。
然后身强力壮的人就跟着去看看了，然后出来没多久，就没了动静了。
有人开口：“开什么玩笑，跟到现在，一只老鼠都见不着，明天没有活干吗？”
“我都说了，小孩的话有多少值得相信的？”
又有人提议：“要不，我们报官吧。”
此话一出，沉默了一秒，明显是敢不敢的问题，周余在旁暗推了下万思，她是个没有户牒的人，万思还是一副拉不下脸的样子，没有户牒就没有呗，反正她都被抛弃了，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周余心底叹了口气，居然还是小孩心性，他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不用了，可能小孩产生幻象了，就不用去叨扰官府了。”
“这小孩也真是……”
“……”
大家都陆陆续续散了，但万思心里还是一股气，“你说这些人怎么回事，周余你都前后矛盾了，一会相信，一会不相信，他们还能轻易相信你，我信誓旦旦都让他们叨扰了一路。”
周余为着自己能替她说话而一阵开心：“那能怎么办，谁叫你是小妖怪，我是大人呢。”
“不行，今晚我就算掘地三尺都要把底下那个东西找出来。”
“……”
等着人都走光了，宋道又探头了出去，很快就锁定了万思和周余二人，正想打招呼，破土的声音也惊动了万思他们。
万思一个激灵，“在那边！”
然后唰的一下跑了出去，手起网落，周余心底一阵惊呼，“哎哟，小祖宗，你动作倒是轻点，惹人注意了怎么办？”
被网住的宋道也是无奈，等万思走近了才开口：“是我，宋道。”
万思也是一惊，不过她心里还有气，“是你，怎么只有你一个，黄霁呢？”
一个人来接她太不够诚意了，不行！
“说来话长，万思，先把我放开！”
万思哼了一口气，才不情不愿把他解开，“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为什么黄霁不来接我，以后我都不想跟她了！”
“她被捉了，现在有生命危险。”
万思是能感应到黄霁的，感应到她一日之内走了很远，然后开始在一个地方来来回回，怎么都不像是被捉的迹象，加上被抛弃的愤怒也让她没有往这边想。
宋道看了看在旁的周余，周余也懂了，自觉往外走远了一点。
对万思，就没必要保留了，宋道把来来往往说了遍，“……所以我们明天要赶到代都城。”
然后在最后两天拼一把，至于怎么救，在地道时，他灵光一闪，可以让冉小树和今天一样，破土，但宫内侍卫大多高手如云，到时候想必会察觉到的。
计划还待再周全一点，一切还要找到冉小树再说。
万思向周余告别，好歹也是相处了几天的人：“我要走了。”
周余见她脸色有点沉重，忍不住问了句：“有危险吗？”
万思点了点头，“你就和那些人说我不听话逃走了，他们应该不会怀疑，哼，就只会相信你们大人的话，我就说地下有东西，他们不信。”
要不是宋道不能露脸，她还真说不定会五花大绑带到那些质疑她的人面前，然后一脸自得地抬起下巴仰视众人，说一句，“我没说错吧。”
即使他们可能大概率还是一脸看小屁孩的眼神看他，但是起码能让他们对她闭嘴。
现在嘛，不行了。
周余苦笑了一声，“你还挺能记仇的。”
***
宫里，黄霁已经毫无波澜过了五天，有时候会在陆之妤身边，看有没有机会对她下手，然而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有时候会在宗路身边，他被陆之妤禁足了，只能呆在屋子里的日子，颇为苦闷，她就陪他聊天，尽量不去想接下来的日子。
“……我们那边，一年四季都不冷，夏日的时候，我就会经常泡在水里，听说从中原南下会经过有瘴气的地方，不过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带你飞，在高空俯视，即使是瘴气的地方，你也会惊叹的。”
宗路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机会了，但还是很安静地听着，在宫里的一方之地，去想象她口中的那一片海，那所谓的瘴气森林。
然而一阵喊声，又把他拉回现实，是阿吉在院子里大喊：“皇上，皇上你怎么来了？”
明显拦不住，应该是直朝他屋子来。
黄霁闭了嘴，这很反常，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砰的一声，门也被踹开了，陆之妤一脸怒容出现在门口，身旁跟着陈粒，身后还有几个侍卫，那是时刻护她周全的。
宗路站了起来，微不可见蹙起了眉：“皇上怎么有空来我这踹门？”
陆之妤打量了一下屋子，床，梳妆台，屏风……和她记忆中一样，只有一样不一样，那就是——人。
他的怒气最多是被她踹门踹出来的，突然而至的怒气和一直形影跟随的怨气映射到人的脸庞上，那是有差别的，怒气只附在了表皮，还没深入骨髓呢，他应该垮掉的，怎么不垮呢？
陆之妤一声冷笑，却又像是自嘲般：“我来这看看你禁足的日子里，有没有受不住寂寞背叛我啊。”
“……”宗路一副懒得与她多说的样子，“那看到了？”
“看到了。”
黄霁心里一咯噔，宗路也不傻，他们很快意识到她言下之意了。
他按捺住自己的慌乱，她没有证据，至多是猜测，他要假装不知情：“如果皇上有眼疾，麻烦陈粒大人叫太医来。”
陆之妤不再多废话，“陈粒，把你查到的给他说一遍。”
“元神出窍，指元神脱离躯体后，躯体如死亡一般冷冰，却不僵不腐烂。”
“你在说什么？”
还在演，陆之妤被告知的那一刻，几乎是毫不犹豫想到了宗路，如果黄霁真的元神出窍，她可能就在自己身边，在她吃饭睡觉沐浴时，黄霁就盯着她，这么一想简直一阵惊寒，大概是自己的侍卫形影不离，才没有让她得手吧。
既然不在她这，大概率就是在宗路旁边，按情况，宗路被告知焚毁黄霁尸体后，早已是伤心难绝，可是她现在，看不到。
他是真不会做戏，平常在她面前假意奉承都做不到，临到头来还想抱佛脚，当她是傻的吗？
陆之妤无视宗路的狡辩，“把他捉下！”
“陆之妤你凭什么捉我？？？”
“我知道你在这里面，怎么，不敢出来吗？”陆之妤全然不顾宗路的呼喊，继续向黄霁喊话，“今天若是我看不到你，你就和宗路一起在地下相遇，也好有个伴。”
根据陈粒所说，焚毁了尸体，如果没有相契合的新躯体供入住，元神也会烟消云散，这个躯体也不是容易找的，大概整个州可能才会有一两个能相契合，何况还得一个一个去试才知道，时间根本不够。
让她死很简单，但她不甘心，她换了一只手，却什么都没得到，黄霁身上有这里大荒最缺少的东西，妖力。
她必须得拿到！
黄霁闭上眼睛，这里任何人都看不到她，她可以暂时不出声拖延时间，陆之妤短时间内大概率是不会焚毁她的尸体的，但是宗路呢，他为了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宗路依然在挣扎，一声不响反而会惹人怀疑：“陆之妤，你随便污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