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向我们道个歉,你就回去吧。”
“麒麟丸大人!”穷奇不甘心。
是露脸上带着笑,垂下翠绿色的眸子,目光平静如许,却看得穷奇身体觳觫一颤。
“……非常抱歉,麒麟丸大人、是露大人。”
奇身体谦卑垂下头,不敢再多言,退到后方站定。
“也不是不可以。”
被两面宿傩拎起来,不用站在船上,她就没那么想吐了。
泷姬精神稍微好了点,毫不客气用垂在自己脸边的衣袖擦擦嘴巴,然后,被两面宿傩不轻不重瞪了一眼。
她恍若未觉:“不过呢,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问那只小鸟。”
“小鸟?”
“嗯,就是你身后长着翅膀的那个家伙。”
“你问。”
麒麟丸双手抱在身前,退开一步,让她可以直接看见穷奇。
他也想看看,犬大将女儿究竟要玩出什么把戏。
泷姬从两面宿傩怀里掏出那根白色羽毛,捏在手里把玩,碎金的眸子却直直注视着那只鸟:“这个东西,是那个傻瓜人类特意保留下来的,是你的吧?”
穷奇瞳孔骤缩,很快恢复冷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唉,不要看着我是个小孩子,就不要妄图拿假话糊弄我啊。”
泷姬怜悯瞅她,为她装满海水的脑袋默哀,“你不会以为,我之所以会问你,是因为不确定这根羽毛属于你吧?”
“你好笨哦!”
“我们狗狗的鼻子,可都是很灵的。只要你被我们盯上了,不管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欺骗我,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惨……”
“莫名其妙!”
穷奇不想再听她听人头皮发麻的咒言,不耐烦道,“也不知道你怎么得到的羽毛,就想把算计犬大将的罪名按到我头上。我可……”
“谁告诉你……”
泷姬微笑,慢条斯理打断她的话,“我要找的,是算计我爸爸的罪魁祸首?”
穷奇倏然一惊。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快了。
额上冷汗瞬间下来。
麒麟丸:“算计犬大将?”
是露脸色冷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穷奇诚惶诚恐。
根本不敢看首领大人们的表情。
“她做得可不少呢。”
泷姬煞有介事叹了口气,“蛊惑人类,勾结大江山妖怪,制造人为灾祸。”
“其实,如果只是想算计我爸爸,我根本不会在意。”
“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而我,也不想掺和。”
“只是——”
“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
“害死翠子。”
“还妄图杀害我和大狗子。”
“到底是谁给了你,可以在惹怒我后,全身未褪的底气?”
“是他……还是她?”
泷姬抬起手,细嫩指尖从麒麟丸身上点了点,最后,落在是露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开口质问的,不是麒麟丸,而是面染愠色是露。
穷奇慌忙跪下,伏地叩首,身体不停发抖:“不是这样的,是露大人!”
“不是我,是、是梼杌!”
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穷奇语无伦次将责任一股脑推到已死的梼杌身上:“没错,就是梼杌!”
“是他说,西国犬大将对不起您,就连他的孩子都敢对您不恭敬。出于义愤,我们才会……”
“多管闲事!”
“非常抱歉,是露大人……”
众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七嘴八舌求情。
“是露大人,穷奇他们虽然擅自做了这种事,但本意也是好的。”
“是啊,就算穷奇他们真的是故意的又如何?犬大将的孩子们,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再说了,那孩子如此任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仇恨,也是活该被教训。天底下的大妖怪,可不是都跟您与麒麟丸大人一样,宽厚和善,犬大将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没错没错!”
“至于翠子……我听过她的名字,是在在人类中有很高声望的巫女。说到底,也只是个人类而已,死就死了。”
“为了区区人类,而质疑我们东国,简直不知所谓!”
听着他们的话,泷姬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只余下霜雪般的冰寒。
“看起来,翠子之死,只是四凶擅做主张,与他们的首领无关。”泷姬陈述事实。
“呵。”
两面宿傩将她稳稳放回地上,暗红色的眼瞳没有从那两个大妖怪身上移开分毫,“即使并非出自他们的直接命令,可倘若没有他们的纵容,身为部下,怎么敢去别人地盘惹是生非?”
“泷姬,不要太天真了。”
“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穷奇,必须死。”
两面宿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出了直接凶手的名字。
泷姬了然。
握紧长矛,叫出麒麟丸的名字,提出己方合理要求。
得到的,却东国妖怪铺天盖地的嘲笑。
他们不仅没有要道歉悔改的意思,甚至,还拒绝交出穷奇。
泷姬看望两面宿傩。
而两面宿傩也在看着她。
六目相对的瞬间,二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面对越说越放肆的部下,麒麟丸则充分展现出了一个首领该有的觉悟。
他猛地跺脚。
澎湃的妖力自他脚下溢出,狂暴的气流吹得众人东倒西歪,赤红色的卷发和袍角上下翩飞,猎猎作响。
“够了!”
沉肃的声音暴呵而出。
麒麟丸已然做出决定:“穷奇不可能交给你们杀死,不过,作为补偿,你们可以平安离开。对于这次的冒犯,我们东国既往不咎。”
“麒麟丸大人!”
“他们不过是凭借犬大将的威名,才敢在这里抖威风而已!”
“如今犬大将又不在这里,我们何必怕她?”
“就是就是!”
还有部下不甘心。
也无怪他们不服气。
眼前的敌人,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大妖怪子嗣,再加上一个弱小的人类而已。
他们作为完全的妖怪,根本没必要退让。
“噗哈哈哈哈……”
泷姬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拽着两面宿傩结实紧绷的手臂摇啊摇,“宿傩宿傩,你听见了吗?一群只敢对着人类逞能的废物,就因为抱成一团,就开始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呢。”
“面对我爸爸,唯唯诺诺;却妄图对我们重拳出击。”
“被小瞧了,有点不高兴……所以,我们把它们杀光吧!”
两面宿傩点头。
“放肆!”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鬼而已!!”
“哪怕是你的父亲,犬大将就在这里,也不敢如此跟我们的麒麟丸大人说话……”
泷姬掌心长矛电射而出!
直冲那不停叫嚣的妖怪脑袋。
麒麟丸皱眉。
他反应极快,抬手去拦。
是露矜持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翠绿色的眼瞳睇向越来越像那个女人的泷姬,眼神动了动,旋即扬起唇角。
脸上浮出近乎蔑然的不屑。
只是个半大的狗崽子而已。
竟然也敢在麒麟丸面前班门弄斧,真是……
不知死活。
第1卷 第38章
霎时间。
血花飞溅!
看似寻常的木质长矛, 却轻易洞穿麒麟丸阻拦的手掌。
矛头闪着锋利的寒芒,直直贯入那聒噪妖怪的脑袋,去势不减, 复又接连穿透他身后数妖。
像串糖葫芦一样。
细长有力的矛身带着一串妖怪尸体, 重重插入后方地板。
矛尖入地半尺,余波未止, 矛尾在空气中铮然作响。
众妖皆是大惊。
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露也顿时变了脸色。
不知死活四个字哽在喉咙里, 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她脸色乍青乍白。
更让她心惊的,是弟弟手上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是露慌了一瞬:“麒麟丸!”
麒麟丸握紧拳头,复又松开, 伤口处的血流渐渐减慢, 他止住担忧扑上来的姐姐:“没事,只是简单的贯穿伤, 姐姐不要担心, 再过一会儿就没时间。”
泷姬张开手,勾了勾手指。
钉在地板上的长矛发出激烈的鸣动。
在群妖惊慌的注视下, 那柄轻易夺取数位妖怪性命的长矛, 从尸体里自行拔出, 他们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虚影,等再认真看过去的时候, 那柄长矛已经稳稳落入它主人手里。
“泷姬!”
麒麟丸的话根本无法安抚住是露。
她怒火中烧:“你未免也太狠毒!一言不合, 竟然就对我东国部下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你不会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说着, 她愤然甩袖, 厉声道, “如果不是看在犬大将的面子上, 在你闯入东国的第一时间, 我就会……”
“杀了我?”
泷姬手中长矛挥动,甩净上面的污血,碎金眸子乜斜过来,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有着说不出的轻蔑意味,“就凭你?……你敢吗?”
“你!”
泷姬笑笑:“你心里很清楚吧?我跟爸爸之间,即使并没有强烈的父女情分,可说到底,我也是他女儿。一旦你杀了我,你跟他就再无一丝可能。他不仅不会再看你一眼,甚至,也许还会为了给我报仇,彻底把你当做敌人也说不定。”
“你厌我跋扈猖狂;恼我即使知道你是大妖怪,也丝毫不给你好脸色;更恨我如此直白表露对你的不喜,横在你跟我爸爸之间,让你们不会有半分可能。。”
“你不喜欢我,正如我不喜欢你。”
“厌恶到想要抹除对方存在的心,我们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你根本不敢对我出手!”
“所以——”
“就暗搓搓蛊惑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做你手里的刀。能除掉碍事的我最好,如果不能,给我添添堵,也是好的……”
“别太自视甚高了!”
是露听不下去,忿然打断她的话,“不过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罢了,也配让我跟你计较?”
“难道我说错了?”
泷姬歪头看向她,“如果不是你自己提起,谁会知道你在西国,竟然丢脸地被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欺负?”
“哈,总不可能是我爸爸吧?”
她此话一出,东国众妖脸上表情皆是一变。
唯独麒麟丸面不改色。
是露被戳中内心,胸膛剧烈起伏,翠绿色的眸子恶狠狠瞪她,咬牙切齿:“可真是牙尖嘴利!就是不知道,要是没了犬大将做后盾,你这副高傲得意的姿态,还能维持多久。”
“大概,一直能维持到他死吧。”
泷姬认真想了想,遂好心建议,“不过,如果你想要看我笑话,顺带捏我一把的话,奉劝你还是赶紧洗洗睡比较靠谱。”
“毕竟,他死的时候,我都已经长大了。”
“现在你都杀不了我,等我长大,你就更没机会了。”
“要知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你是为了区区一个狗男人,就轻易迷失本心的蠢货。勾引人夫,嫉妒人、妻,甚至,妄图借刀杀人,杀害他们的孩子,以毁灭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如此自甘下贱,如此不知羞耻。”
“这点眼界,你也就不过如此了。而我……”
“……本心?”
两面宿傩突然插话,暗红色的眼瞳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你有什么本心?”
突然被问了一脸,泷姬不仅忘了自己下面要说什么,就连怎么回答问题都忘了,脑袋直接宕机。
——简称卡壳。
他的声音不大,但对于耳聪目明的妖怪来说,不要太清楚。
是露自然也听见了。
见泷姬竟然回答不出自己提出的问题,难以言说的快意涌上心头。
刚刚,被她得理不饶人的嘴巴激起的怒意,眨眼间烟消云散。
是露重新抖擞起来,唇角向上扬起,脸上也浮出鄙夷神情。
泷姬好不容易回过神,就看见是露令狗牙痒的神态。
暗道一声晦气。
自己好不容易占据上风,结果两面宿傩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生气!
她撅着嘴,伸手拧他腰间软肉泄愤:“我才是你的同伴吧?为什么要为了他们为难我?你知不知道,你一打断我,我都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两面宿傩目光平视前方,将她挠人的爪子从身上拉开:“我只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