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起自己在登基之后在承乾殿里偶然找到的一件物品,那是一道密旨,是先祖留给先帝的诏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纪青河为主,纪青嵩为影。
而纪青河是靖王的名字,纪青嵩是先帝的名字。
可这道密旨却没有任何人见过。
所有人都只知道密室之后,靖王便成了先帝的影子。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纪昀深扯了扯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定是先帝骗了靖王。”
可能是一颗糖,也可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对自己的父皇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而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靖王府里的纪青河望着天上的弦月,忽忆起当年的事情。
那年他与皇兄兄弟情深,挑选影子之后,皇兄便面容沉郁,闷闷不乐,他以为是皇兄不愿意当自己的影子,虽有一丝难过,可一想到皇兄平日里对他那么好,他便自作主张道:“那皇兄,我来当你的影子吧。”
但皇兄说:“这……怎么可以……”他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辅佐你,可你知道我这身子向来差劲,论谋略还可,论武艺我是半点不及你。”
靖王说:“没关系,皇兄,你是我亲兄弟,你当皇帝和我当不都一样!而且我身体那么好,肯定比你更能扛。”边说着他便把自己的护身扳指送给了先帝,他乐呵呵地道,“皇兄,以后我可就靠你了,我嘛做个闲散王爷就行了!”
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走在前面,却不曾见先后面的帝捏着那枚扳指,眼底带着讽刺和冷意。
靖王看着天上月,地上霜,淡声道:“皇兄,当年你说以后一定会把皇位还给我,如今也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承乾殿里,戚常念睁开眼扭头看他,“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纪昀深扁了扁嘴,“没有了。”
戚常念冷哼一声,纪昀深便立马抱紧她,生怕她离开,他道:“他们那些人的恩恩怨怨有什么好知道的,我都快死了你还凶我,戚常念,你是不是没有心!”
戚常念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我没有心,那早在你灭戚家之时我就一剑捅死你了。”
“你没捅吗?”说到这些,纪昀深也委屈地不行,他掀开自己的衣裳,上面确实有一道疤痕,戚常念翻个身假装看不见。
纪昀深抱紧她的腰,不许她远离自己一寸,“你就是没良心。”
“闭嘴。”
“哼。”
他抱紧这个人,源源不断地汲取她身上的暖意,两个人静静地躺着。
戚常念都熟睡了,纪昀深看着她的面容哑声道:“姐姐,你对我好一点吧,我会帮你扫除一切障碍的。”
◎最新评论:
【晋王和纪成舒要反了哦?女主不会被赶下皇位哦】
【加油】
【反转反转啊】
-完-
第56章 、初雪落
◎朝野之中暂且安稳,按理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也是如此,◎
朝野之中暂且安稳,按理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也是如此,可戚常念自登基第一日处置了礼部尚书,让人瞧见了她也不是好拿捏的人之外,便没有再做过其他什么出格的事情。
如此,虽有些出人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新帝登基,平稳过渡,百官也是乐见其成的。
承乾殿里,纪昀深服了药睡下了,他如今睡的时间不长,因为这毒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故而早已深入到五脏六腑之内。
从咯血之后爆发,体内的器官便是渐渐腐烂直到整个身体都溃烂流脓,然后死不瞑目。她隐约记得,当日先帝病重也是如此。
戚常念给他盖好被子之后便回去批折子了。
听戚远山说近来城中兵马调动不少,恐有人生出异心,她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奏折,眉目冷峻,这些人大抵是觉得她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可以任人欺负了。
她冷笑一声,翻过一本又一本的折子,直到深夜才回到承乾殿。
纪昀深已经醒了过来,他如今越发像是孩子了,仗着自己病了快死了越发地脾气大了。
这不,醒来没看见戚常念便饭也不吃药也不喝。一个人冷眉冷脸地坐在床榻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春草见戚常念来了,这才松了口气。虽说如今纪昀深是阶下囚,可谁都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倒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作贱的。春草放下手里的药,带着宫人退下。
戚常念端起旁边的碗摸了摸还有些许温热,便直接舀一勺喂到了纪昀深嘴边,他不张嘴,戚常念抿唇,“张嘴。”
纪昀深看着她就是不张开,戚常念直接放下碗捏着他的下巴便灌了进去,他用力挣扎着一挥手还把碗打碎了,汤药洒得满地都是,自己也呛得难受。
戚常念脸色更是难看,“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纪昀深捂着自己的胸口猛咳,抬眸看着她,眼眶湿漉漉的,哑声道:“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还来干什么?”
明知道他都快死了,可他醒过来还是看不见她,她分明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戚常念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自己心底的不痛快,她批了一天的折子也很累,回来还要哄他。
她按下自己心底的火气,看着他慢慢道:“没有不想见你,你别胡思乱想了,乖乖喝药吧。”
她起身想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却被纪昀深直接一把抱住了腰,他哑声道:“你是不是很烦我……姐姐,你是不是已经厌弃我了……”
戚常念站在床前背对着他,可他的温度却透过衣服一寸寸地传递到她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纪昀深的颤抖和哭泣,她沉默着,没有开口。
纪昀深却先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姐姐,我也不想胡思乱想的,可是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姐姐,你能不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多陪陪我……”
他不想死,不想就这么离开,可是他没有机会了,如果死亡真的无解的话,那能不能让他在死前任性一点,能不能让他多见一见自己想见的人。
戚常念心底的火气彻底淡下去了,她转身抱住他,声音低哑道:“乖,别想了,你身子受不住的,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像是知道这个人没多久就要死之后,很多事情一下就放开了,爱也好恨也罢也就这些日子了。
她哄着纪昀深睡下,唤春草进来收拾了残局,再熬一碗新药进来喂给纪昀深喝下。
药里放了些许安神的东西,能让他好受一些,可即便是如此,睡着了的纪昀深也是紧皱着眉头,额角冒冷汗。
白日里见过了张潮生,他说:“明惠帝的日子可能、比微臣想的还要短,这些日子,尽可能让他舒心不要动怒,盼着他体内的毒素能少发作些。”
她看着身旁的人,其实真要算起来,纪昀深是个老倒霉蛋了。她儿时出身世家,好歹还享过几年福,可他自幼时到如今,好似欢喜时少,悲苦时多。命运多舛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半点都不为过。
当他真的要死的时候,她居然也会有不舍,戚家灭族之事,上回她叫春草去寿康宫灌了太后一碗绝子汤时就已经知道了。
可很多时候,不是知道了真相就能心无芥蒂地原谅,她也只能是看在可怜他的份上,陪他走过这最后一段路。
更何况,当初他也不曾告诉过她真相,他任由自己误会,那么他就必须承担这误会带来的后果。他们之间的裂缝也不可能修补。
大概阴差阳错才是世间常态。
戚常念到底是多抽出了些时间陪着纪昀深,可也看着他一点点地消瘦下去,前几日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些日子便连睁开眼动动手都困难了。
张潮生说他体内已经被蛊虫掏空了,如今就是一具空壳勉强维持着。
纪昀深病了之后,靖王和纪成舒进宫来看过一回,瞧上去,几人都生疏了不少。
尤其是纪成舒,远远地站在门口看过一眼便走了。
他二人走后,戚常念一边给他喂药一边问:“你就不曾后悔与他离心吗?”
纪昀深喝了一口药,身子颤巍巍的,他咳了几声,五脏六腑都像是快散开了一样,疼得脑袋都发晕。
她问自己后悔吗?
那靖王明明知道这枚扳指有毒,可戴上他手的时候,有没有任何一个人提醒过他?
先帝对他痛下狠手,逼他做傀儡,逼他灭了戚家的时候有没有可怜过他?
没有。
他们都只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做好这个傀儡,替纪成舒挡灾然后送他登上皇位。依誮
他原本还能乖乖听话,可从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他就没办法再按照父皇和纪成舒给他安排的路走下去了。
先帝只以为他夺权是因为野心膨胀,却不曾他原本念在兄弟情分上,真的想过给纪成舒做影子便做了,左不过他也就是他们手中操控的一具傀儡,待到江山落定的时候,他带着戚常念闲云野鹤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们偏偏要防得如此狠,连一条贱命都不愿留给他。他死了,戚常念怎么办呢,戚家这样大的世家,不论是先帝还是纪成舒都不会留它的,到时候戚常念又该如何。
所以他想夺权,他要夺权。
至少死之前他要替戚常念安排好这一切。只是也没想到,他曾和三皇子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他们却都不是先帝的儿子,自然也就不知道先帝竟还埋下了人马逼着他二选一,亲手毁了这一切。
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点上,先帝如此,他亦如此。
至于纪成舒,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纪成舒不曾薄待过他,可他这一切的遭遇最后受益的人都是他。
这让他如何再毫无芥蒂地与他称兄道弟?
更何况,他原也不是没有称帝的心思,不过是想等他死了之后再行事罢了。
他望着窗外的景色,天气有些阴沉,声音暗哑道:“快入冬了吧。”
戚常念嗯了一声,他痴痴地看着窗外,自他病了之后出门的机会寥寥无几,这病发作起来比他想象得快,他遗憾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今冬的第一场雪。”
他靠在戚常念怀里,抬眸看着她的侧颜,仿佛要将她的一切深深印记在自己脑海里,哑声道:“姐姐,你想看戏吗?”
戚常念抱着他,也寻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轻声道:“今夜,有雪。”
夜深人静,冬月格外的清冷。
月色下,竟是飘飘扬扬地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皇宫里,血色弥漫。
◎最新评论:
【他都要死了,是不是be?】
【男主要死了唉】
【加油】
-完-
第57章 、帝薨逝
◎窗外雪花沸沸扬扬,落在大地上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
窗外雪花沸沸扬扬,落在大地上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戚常念帮着纪昀深穿衣裳,他执意说要出去走走看看这夜下雪景。
纪昀深看着一脸冷色地给他穿衣服的人,扯了扯嘴角,抬手把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笑道:“别哭丧着脸啊,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姐姐,该高兴才是。”
戚常念沉默着,他这副模样像极了回光返照。
纪昀深用手指拉了拉她的嘴角,害得她憋出了个丑丑的笑脸,戚常念白他一眼,打开他的手,“老实点。”然后给他裹上大氅。
这还是当初他做的那件鹿皮大氅,没想到用到了今日。他一穿上,显得整个人体态修长又温润如玉,尤其是上面绣的青草图案再配上他这张脸,看起来更加的温和柔善了。
纪昀深转身坐在春草推来的轮椅上,他摸着扶手,这轮椅就是当初戚常念用过的,摸上去仿佛还有她那时留下的余热,他淡笑了一下,“想不到,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坐上它。”
戚常念俯身给他抻平衣摆,抬眸平视着他的眼睛,道:“让你也尝尝不能走路是何种滋味。”
纪昀深眼底带着笑,“我已经知道了。”
戚常念浅笑了一下,纪昀深看着他,眼眸清澈明亮,他低声道:“走吧。”
“嗯。”
*
门一打开,寒风裹着冬雪便呼呼地刮到了脸上。
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开来。
戚常念推着轮椅走在前头,春草撑着油纸伞站在她身后,雪夜里,他们看起来那么的温和又那么的有力量。
就在这宫殿前的不远处,有人穿着盔甲在夜雪里厮杀,刀剑相击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戚常念看着靖王父子带兵围剿宫城,面容平静,丝毫不觉危险。
贺奇与纪成舒相搏,纪成舒领着人越过了兵线来到了宫殿面前,他脸上染血,眉峰冷硬,常日里喜欢穿的白衣在盔甲之下也被染红了,禁卫军把他们围起来,纪成舒走到他们面前,轻声道:“皇兄,你该兑现诺言了。”
身为影子就该把皇位让给主子,尤其是他快死了。
纪昀深缓缓站起身,还踉跄了一下,戚常念赶紧扶住他,他如今身子虚得走两步都要喘。可偏偏他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冲着她轻笑一下,便松开她朝着纪成舒走去了。
她站在轮椅面前,背对着他,鹿皮大氅从手边划过,留下最后一丝触感。他们都知道这一松手会是什么结局。
纪昀深站在雪地里,望着他唯一的弟弟,不,应该说是逆臣。
他勾了勾唇,问:“今夜雪景不错,成舒是来陪我赏景的吗?”
纪成舒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他,淡笑道:“皇兄,你防我可终究还是落到了我手上。这天下到底是我纪家的。”
纪昀深垂眸,“纪家?呵。”
他伸出手接住这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手中渐渐化成水,他看了看纪成舒身后的人,就连太后身边的苏公公都来了。
看来他那个好母亲也躲在某个角落观看着这场游戏呢。
他扬了扬唇,为什么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呢,他不追究寿康宫的罪责已是看在她是自己母亲的份上网开一面了,可她还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