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笑了一笑,让訾青起身,然后道:“那正好把吩咐内府的事情交给訾总管,省得我宫里的启悟脸面不够大,在宫里办事处处碰壁。”
訾青笑着应下来,道:“有什么事情娘娘尽管吩咐就是了。”
既然要大办千秋节,那么其他的事情便先靠边放一放,宫里面很快就围绕着这件事情忙碌起来。
德安宫中吴王李傕拿着从郑婕妤那边偷偷弄来的几张手书研究了一番,又亲自仿了这字迹写了封短笺,拿给了旁边的人对比着看:“足够像了吗?能不能分得出来?”
“殿下字太有力了一些,不够虚浮。”旁边宫人认真对比之后说道。
“啧,那我换左手。”李傕把笔换到了左手,又仿着写了一封,自己对着看了看,倒是满意,“你看这个可以了吧?”
“几乎一模一样。”旁边人凑过去看了之后倒是表示了赞同。
“行,那就把这个偷偷送去建安宫。”李傕随手把短笺叠了个方胜,交给了旁边这内侍,“避着人,别叫人发现了,务必要让李佾看到。”
内侍认真地收起来,道:“殿下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那就行,我现在要去东宫找太子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李傕起了身,又把从郑婕妤那边弄来的手书丢进火盆里面烧成了灰烬,“訾青现在在宣明宫里面帮着淑妃做事,这事情不许牵扯到淑妃身上,若到时候有什么乱子,统统都往訾青身上推。”
“奴婢们明白。”内侍恭敬道,“殿下就等着看好戏吧!”
李傕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就往东宫去了。
这一天傍晚,李佾百无聊赖准备吃饭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摆在筷箸旁的一个用纸叠好的方胜。
带着几分好奇,他伸手拿起来那方胜拆开,便看到了几行熟悉的字迹。
一眼扫过寥寥几句中的内容,他眉头微微皱起来。
郑婕妤让人送来的道歉?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要道歉,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是不是有人威胁她什么了?
是他母亲去为难她了吗?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不能让她受欺负!
第100章 寿宴、他悄悄地过去,再悄悄地离开
惶惶。
自打上次被李佾拦在了蓬莱仙境里面,后来宫里面又有那么个流言,郑婕妤便一直心中忐忑。
她是自认行的正坐得直,但在宫里面又不是她自己认为就足够,从来那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例子都多得数不胜数。
好在那流言后来平息下来再没有人传。
眼看着李章的千秋节要大办,宫里面也没人把心思放在这种流言上面,她忽然又接到了一封来自李佾的短笺——短是真的短,上面写的话她都没怎么看明白,短笺上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谁欺负了她,他愿意为她出头。
这话从何说起,又为何要说?
她后悔当初与楚王相识,也后悔当初琢磨着若是做楚王妃也算一条退路。
但人生是没有后悔的可能,她如今便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楚王真的冲出来做点什么,到时候她有嘴都说不清。
大约是因为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又因为近来愈发冷冽的天气,没过几日她便觉得头晕目涨鼻塞发热,病在床上起不来身。
宫妃抱病自然是要报到江画这边知晓,徐嬷嬷带着太医和郑婕妤的病案过来时候,江画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入冬之后的确一天天冷起来,郑婕妤在这时节病了,李章寿诞那日能不能好?
太医掉书袋一样认真地说着郑婕妤的病情,江画耐着性子听了半晌,最后忍不住打断了这太医的话:“便直接说几日能好吧!”
“已经开了方子,若是病情无反复,三五日便能好起来。”太医看向了江画,“但这病情……以臣浅见,婕妤娘娘病了应当是心思太重,心病还须心药医。”
江画听着这话也是无言以对,郑婕妤的心病是什么她是能猜出来,大概也就是和李佾那档子事怕被人发现,但这心病没得医也没法医,甚至连说都没地方说。沉默了一会儿,她和气地对着太医笑了笑,道:“那大人就认真用药就行,其余的事情不必多理会。”
太医得了这句话,似乎也松了口气,应下来之后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
徐嬷嬷送了太医到宣明宫外,转回来时候便与江画说了说郑婕妤如今情形,她语气中有些感慨:“方才奴婢过去看的时候,郑婕妤可瘦了不少。”
“贵妃到现在还不知道的吧?”江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感慨,这事情到如今,郑婕妤当初虽然是有行为不够检点的地方,但现在却也没真的做什么,只能怪李佾这人行事无法无天,再往深了说,就是贵妃对楚王教养实在不太行,一味溺爱,才养出了楚王李佾这样目无尊长狂妄无礼的皇子。
“应当还不知道。”徐嬷嬷道,“不过楚王殿下是被贵妃管起来,应当最近都不会出乱子。”她知道江画现在最在意的还是千秋节的事情,千秋节上若是出什么纰漏,多半最后得要追究到她这个摄六宫事的淑妃身上来,虽然影响或许不大,但这种扯皮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
“最好别出乱子。”江画忽地又想起来被吴王李傕带走那些人证物证,一时间又有些头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李傕如果要闹出点事情,多半是要选在千秋节的,原因都很简单,只有在千秋节上发生的事情才足够让李章动怒,谁愿意在过生辰的时候遇到糟心事呢?她不打算插手到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里面,但也许这些事情还能回头主动来找她,所以——也是时候想想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得要如何应对了。
想到这里,她强打起精神看向了徐嬷嬷,道:“訾青昨天不是还说有些事情得要办?等会让启悟去找他,说最近下雪我伤口酸疼没精神,让他帮忙处理了,再把前天送来那两支梅瓶送到他那里去。”
徐嬷嬷听着这话,眉头皱起来,担忧道:“伤口酸疼,那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索性有些事情让贵妃来帮忙打个下手也行。”
“那就让贵妃来。”江画闭了闭眼睛,“快千秋节了,倒是不用让人来看,多休息就行。”
徐嬷嬷慎重地点了头,催着江画先休息了,然后才出去吩咐这些事情。
后宫这样动静很快就传到了李傕耳朵里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耳朵,向身边亲哥道:“还好淑妃娘娘把贵妃和訾青给顶到前面来了,否则我还得想办法把娘娘从这事情里面摘出去。”
他亲哥李傃面无表情地在桌上填九九消寒图,听着这话冷笑了一声,道:“若是不赶着这千秋节,倒是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着急怕哪里出纰漏。”
李傕耍赖地在他哥旁边趴下了:“哥,你说的,要是有问题我来找你哭就行了,我哭给你看行不行?”
也许是因为情分不同,又或者是因为所处地位不同,李傃倒是不怎么赞同在千秋节的时候闹什么事情出来,只是他不赞成却也没阻止——有些事情就是注定要发生的话,那不如在有掌控的情况下发生,那样才可能有收拾的余地,否则怕不是要彻底闹得无法收拾。
“本来我是想着到时候若有什么事情都往訾青身上推。”李傕在旁边看李傃的画,“现在倒是好,贵妃出来,更方便了。”
“所以那天你打算怎么做?”李傃懒得听这些关于责任推卸的问题,在他看来,推卸责任没用,李章要是真的发火了才不会管这千秋节到底是谁在主持,只会把郑婕妤和李佾两个人一起处置让他们直接消失,追究责任那都是在能控制怒火能冷静下来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
“那天不是有祝寿么,我就只打算让他晚一刻过来。”李傕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这个事情,“宫妃那边我已经让人去和贵妃娘娘说,说郑婕妤现在病着,也不好带着病气出来,让郑婕妤在宫里休息就行。”
“贵妃应下了么?”李傃问。
“多半要应下来,她可没有淑妃娘娘那么好心。”李傕往后一靠,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个柚子在手里抛了两下,“说不定还要去咱父皇那儿嘀咕两句,说郑婕妤这样对圣上不敬之类的。”
“你总在算计人心。”李傃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他们若是不依着你的想法行事呢?”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都不能说是算计吧?”李傕不赞同,“我只是将心比心想一想,若他们都是磊落君子,那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猜不到他们要怎么做,可偏偏他们都是小人,小人自私,自私的人行事大同小异而已。”
李傃倒是没评价这话对或者不对,他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向了窗户外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
李傕跟着也看了眼外面,然后笑道:“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这一场场的雪,明年肯定是个好年成。”
在前朝后宫紧锣密鼓地准备下,很快便也到了李章寿诞日。
因多年没有举办千秋节的缘故,这一年的寿诞庆贺分外隆重一些。
宫中设了道场,请了佛、菩萨像,以及各种佛宝进行装饰,焚香赞贝,设斋奏乐。
乾宁宫中宫宴空前壮丽,八方来贺,群臣同乐。
在皇子贺寿的时候,楚王李傕便是依着李傕当初所想的那样,微妙地来迟了一刻钟,不仅来迟,并且还换了一身衣服,显然与刚才在殿中时候打扮不同了。
在这宫宴上皇子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李佾忽然换了一身衣服,大家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李佾没觉察到两边的目光,只匆匆上前来,呈上了自己准备好的寿礼:“父皇,儿臣给父皇画了一幅松鹤延年图,祝父皇松鹤长春,日月昌明,千秋不老。”
李章笑着让人把他的寿礼接了过来,和蔼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匆匆忙忙,像个孩子一样。”一面说着,他一面命人把这松鹤延年图给展开,这画工是平平,比不得画院里面那些翰林,只是心意难得而已,李章便只夸了两句,便让李佾入席去。
李佾微微松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坐下,又悄悄看了看周围,又露出了一个心神不宁的茫然神色——他刚才是得了郑婕妤的一封信,郑婕妤说她今日没法来给李章贺寿,又想到之前宫中的流言,提醒他注意一些不要让人抓着了把柄捅到李章面前去。
想到之前宫里面流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似乎的确做错了,他不应当把郑婕妤牵扯进来,他那么喜欢她,可他却也没为她好好着想。
她现在不能在宫宴上出席,不能和淑妃贵妃一样正大光明地出现给李章贺寿,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吧?
他抬眼看向了正在李章身边凑趣说话的贵妃,忽然觉得心如刀绞——他应当去安慰一下现在在后宫里面孤苦伶仃的郑婕妤,现在后宫中一定空无一人,他悄悄地过去,再悄悄地离开,没有人会发现。
第101章 抓现场、娘娘?!楚王殿下?!
李傕看着李佾扯了个要更衣的理由就再一次离席了。
他原本是让人污了李佾的衣衫所以促使他换了一身衣服,后手不过是让人引着郑婕妤去更衣时候耽误两刻,然后再引着李佾过去走一遭,就足以让人联想到之前的流言——他之前可没把握李佾会一定去和郑婕妤见面,但这会儿看着李佾离席,倒是觉得自己之前准备了那么多,还想着怎么引导李章想歪,倒是不如李佾这么直接而愚蠢了。
有时候他觉得李佾真的蠢得可以——他此时此刻甚至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俩同在书房里面念书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李佾还没封楚王,但却会因为他封了吴王处处针对他。他年长他年幼,他没有封王而他封了王,这样的身份差异或许可以解读出许多内涵,但在李佾看来,这就仅仅只是他仗着是皇后生的,所以出生就封王,他心里不平。
当然了,李佾头脑这么简单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贵妃的确溺爱他,而他们的父皇李章……说实在的,对李佾也是纵容的时候多——这种纵容宽厚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宠爱,不过仅仅只是没放在心上而已。被李章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好过,比如他大哥,时时刻刻被他父皇记挂着,小时候是盯着念书学习如何做一个储君,长大了又开始怀疑他势力过大会谋朝篡位,总之没有什么时候是随心而活;没有被李章放在心上的人,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反而过得舒坦。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份轻松,才让李佾这么无法无天又任性妄为。
依着现在这情形,等会儿或许说不定都不用添油加醋引人遐想地往流言上说,运气好大概还能抓个现场?
支着下巴这么想着,他忍不住看向了上首正在与贵妃说笑的李章。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陷害人算计事就算到了皇帝的头上,他这会儿甚至是有些紧张了。
紧张并且激动。
“楚王往后宫的方向去了。”内侍吴明借着倒酒的时机上前来,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知道了。”李傕喝了口酒,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他看了看外面天色,此刻已经近傍晚,光线不那么明亮了。
“父皇,听说淑妃娘娘给您准备了一场鱼龙戏,还有烟花,这会儿是不是可以看了?”他笑着抬眼看向了上首的李章,“儿臣好久没看那变龙的幻戏,眼巴巴就等着看呢!”
上首的李章听着这话,便笑了起来,道:“那便去看!”一边说着他便起了身,一边又朝着江画伸手等她上前来,“朕也许久没看那黄龙变的幻戏,难得你想着这些热闹,早该提醒朕,那也不必让老四苦等这么久了。”
江画笑了笑,从贵妃身边走过去,在李章旁边微微屈膝行礼,口中含笑道:“方才也是见着时间还早,这幻戏烟花都是夜晚看才精彩,这会儿移驾蓬莱仙境才是正好。”
李章拉了一把江画,目光往下扫了一圈,落在了李佾空着的位置上,略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怎么没见楚王?”
“应是去更衣了。”贵妃在后面忙说道,“少年郎爱俏,妾身见他为了这千秋节准备了好几身衣裳,多半是想着隔一会儿就换一件给陛下您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