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咏闷在被子里,为自己这个无耻的想法感到一阵羞愧。
一串脚步声响起,司咏以为他就要出去了。
却始终没有听到门扉被打开的声音。
司咏疑惑地掀开被子,却见殿内的灯火被熄灭了,一片黑暗。
软榻上传来清浅的一句:“睡吧。”
司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憋出一句:“你岂能睡在这里?”
白桦声音几许脆弱,却定定道:“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集议,我带你上殿。”
黑暗中,看不到白桦的身影,更看不到他的脸色,司咏的心却被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司咏不敢相信,这个寒面君王会如此?不怕诸神耻笑吗?
困意袭来,司咏不再管他,自去睡了。
第二日,司咏出门,白桦如影相随。
司咏故意一连犯了好几条天规,诸如一手拿着酒喝,一边在天上飞来飞去。不知是那昆仑桃的五百年灵力加身还是怎么,司咏在之前轻功的基础上,一下就能腾飞而起,在空中恣意翱翔。
肃机神君见到,自然提出要责罚司咏。
谁知,青帝却在一旁道:“新增第一千零二条天规,青后司咏,永无禁忌。”
这意思是,司咏对所有的天规都不用遵守,横行无阻?
对于青帝的这番举动,众神委实瞠目结舌,诧异万分。这是万万年来的第一人,受到青帝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
接下来,神仙集合起来,联名奏上,齐齐跪在温华居门口,直言不可放任未来的青后司咏如此行径。
可青帝一句话就让他们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言。
他说的是:“那我随司咏下凡,这个帝位,你们谁要,就拿去吧。”
众神默默无言,纷纷离去。
毕竟,这九重天庭就是青帝一手创建,每一位神仙都是青帝亲封。万万年来,青帝为诸神,为苍生,劳心劳力。再者,没有比他灵力更强大的神仙了,如果没有了青帝坐镇帝位,六界必乱,他们的神仙尊位如何保得住?最后,青帝万万年克行律己,没有犯过一条天规,没有神仙比他更适合做六界之主的位置了。如今,只能说,青后司咏是青帝的意外,也是天界的意外吧。
最后的最后,他们终于接受,青帝真的爱惨了这名凡人女子。他们纷纷乍舌,对司咏的态度更加恭敬。
每每在路上遇到,就神情肃穆地行礼,完全找不到之前那种看热闹的态度。
司咏只在外晃荡了三五日,把那些能违的规都违了个遍,很快便觉无聊。天界却没有几个地方好去,看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景。
听说河神这些日子正在下界处理事宜,完全没有时间来找她。她一个人犯规,颇觉乏味。
接下来,司咏日日窝在温华居看书,白桦果真伴她在殿,连同所有的公务,都被搬来了温华居,晚上自己睡在了软塌之上。
司咏开始了与青帝漫长的冷战,无论他与她说什么,她始终闭口不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日。
直到了集议的那一日,倒没有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桦竟在卯时将她弄醒,说要带她上朝。
她朦朦胧胧醒来,看到已经正了衣冠,尊贵雅正,一身清冷的白桦。
白桦害怕她离开天界,日日陪伴在侧,打乱了万万年来的例常章程。
司咏心中不免动容,究竟不知到底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她躺在床上,终于对白桦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谁要跟你去集议?你自去吧。我暂时不会离开。”
青帝眼中闪烁着润润的光泽,露出了十多天以来的第一个浅笑,道:“等我回来。”
司咏翻过身去,不再看他。
直到脚步声响起,门扉被掩上。
那沉稳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分欢快,渐行渐远。
司咏躺着,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
青帝对她,确然情深意重。就连远在昆仑山的舅祖父也听闻了天界的事情,于昨日给她传信,道最近下界频有邪害作乱,青帝已经焦头烂额,委婉地让她体谅一下青帝。
司咏在想,她真的要以青后的身份,生活在天界了吗?
她的自我呢?她的人生,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第161章 永无忌婚前恐
近午时,司咏手握一卷书,坐在书案前,时不时走神。
“哎呀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后司咏,永无禁忌啊~!”久违的河神意气风发地走进殿中。
司咏见到河神,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将书卷合上,几分喜悦道:“你终于来看我了!”
河神毫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一上午的集议,还没结束,我这还是找了个借口溜出来看你的。”
司咏走过来,坐在河神一旁的凳子上,道:“今天怎么这么久啊?”
河神饮尽一杯茶,道:“最近从大荒出来了一些凶兽,为祸人间,弄得诸神心神不宁的,我最近也是忙这事儿。诸神现在正在商讨除害的方案呢。这一次,恐怕青帝要亲自下界收拾了。”
司咏不禁问道:“都是些什么凶兽?”
河神感慨道:“别的都不说了,其中最为凶狠的一只名字叫獜,长得像狗,却有老虎一样的爪子,身上的鳞甲刀枪不入,杀不死。连炀剑神将都拿它没有办法。”
司咏陡然想起,凡间的白桦害怕狗,那青帝会怕吗?
河神见司咏愣神,眼中还露出担忧之色,安慰道:“你就别担心他了,反正青帝一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
司咏连连否认道:“倒也没有。”
河神噗嗤一笑,道:“听说这半个月,你过得很是潇洒滋润啊。青后司咏,永无禁忌,第一千零二条天规。牛!太牛了!那老妖婆远在蓬莱仙山,都被气个半死~!你已经成为了我们天界的名人,我为你点赞。”
说着,河神就竖起了大拇指。
司咏却叹气道:“哎,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不安。其实,说实话,我还是想念凡间,想念凡间的亲人朋友。”
河神惊诧不已,反问道:“你这还不满意?你是觉得我堂堂河神比不上你凡间那些好朋友?什么眉姐姐、大胖、壁虎、石头之类的?”
司咏笑笑,道:“哪里哪里,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怎么拿来比?”
河神却不满地道:“喂,我可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也要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什么眉姐姐之类的都要排在我后面!排在第二第三。”
司咏何曾听说过这样古怪的言论,不禁笑出声来,道:“在你心里,朋友还有个排序啊?”
河神认真地道:“那可不,排在第一的是你,第二是星云神君,第三是思华神君,这第四……我还要好好想想…… ”
司咏见她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不禁笑得更欢,道:“在下不才,屈居河神心中第一好友的位置,荣幸,荣幸。”
河神这才高兴起来,又一脸八卦地道:“怎么样怎么样?听说这半个月你们都住在一起,有没有发生什么啊?”
司咏想起那日的初吻,脸色不禁红了红。
河神哪里会错过这个细节,一脸暧昧地道:“啧啧啧,看样子。青帝终于不做柳下惠了!”
司咏忙解释道:“你瞎说什么啊。他每天睡在软榻上,我睡床上。他是怕我下了凡间,这才整日守着我。”
河神惊呼道:“怎么可能呢?都同居一室了,你们还没有灵修?”
司咏撇撇嘴,道:“是真的。”
河神又啧啧道:“青帝不愧是青帝啊,软香在怀,竟能克制。想想这万万年来,他严于律己,也是能想得通了。”
司咏问道:“沥嫄,我和你说真的,我真的想念凡间,我不知道我当日答应他的求婚,是不是太快了。我自己也没有搞明白对他的心意,不知道是不是感动占了多成……”
河神却打断她,笑道:“你是不是想到要一个多月后就要与青帝成婚,心中惴惴不安啊?”
司咏惊诧不已,道:“你怎么会知道?”
河神一笑,道:“你这就是恐婚!我见得多了!你不要多想了,青帝为你所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他是真心爱你。如果你放弃了他,那你这一生,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不管是他自身条件的好,还是对你的好,都是独一无二的。”
司咏一愣,道:“是啊,他对我是确实很好。”
河神继续道:“但凡是女子,谁不求一个对自己好的夫君,更别说还一心一意爱着你了。像青帝对你,啧啧,你不知道诸天女神女仙都羡慕嫉妒成什么样了,你这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就不要在那里唉声叹气了。”
司咏却道:“我在凡间也见过不少变心的男子。你说,以后再发生类似上次隐形人的事情,他会不会又要责怪是我害的?以后这漫漫长日,他如果有一日对我厌倦了,到时帝王之爱不在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只是凡人司咏而已。”
河神给司咏倒了一杯茶,道:“变不变心的我不知道,但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河神沥嫄都是你最坚实的后卫。你不要怕,尽管往前走吧!再说了,你还有一个镇守昆仑山的舅祖父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去昆仑山住啊。”
司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真诚道:“沥嫄,我在天界能遇到你,真的很幸运。”
河神照单全收,挤眉弄眼地道:“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觉得我比你凡间的朋友们都要好了吧?”
司咏被她逗乐一阵,神情却尤自恍惚,道:“我就是心神不宁的,总不安心。总感觉这里是不属于我的。”
河神撇撇嘴,道:“你这恐婚症太严重了,我告诉你,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你连天规都不用遵守,我可羡慕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啊。”
司咏颓然道:“我想,我想有什么用,我连下凡的能力都没有。又不比你们神仙,能瞬移,能腾云驾雾。”
河神拍拍她的肩膀,道:“你急什么,慢慢来嘛!我相信,以你的天分,以后你一定能学会腾云驾雾的本事。”
司咏诧异道:“我的天分?”
河神点点头,道:“是啊,我听说你在天界一边喝酒,一边腾飞,你凡人之身,无师自通,真的很厉害了!”
司咏又饮了一口茶,道:“那是因为我吃了昆仑桃。”
河神不以为然,道:“就算有昆仑桃,腾飞也是需要训练的。那些修炼上来的凡人,都是在凡间炼气、炼体、炼出灵脉,再学了御剑,来了天界后才能腾飞啊。”
司咏恍然大悟,道:“也许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仙脉起了作用。”
河神笑道:“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要因为这些杂事烦心了。我要是你啊,就好好想想出嫁那一日怎么样才能艳压群芳,可别一不小心被那些个妖艳女子给抢了风头!”
司咏噗嗤一笑。
二人又聊了一阵,河神便回了灵光宝殿参加未完的集议。
这一日,直到夜里,集议方散。
温华居,司咏正想着青帝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事务繁多,回得迟了些。”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帝走到寝殿中,看到手持一卷书,在书案前静静坐着的司咏,眼中几许焦虑方散,似乎这才放下心来。
“日后你居住的天懿殿,我在后院为你栽一片红梅,再移来极北之地不化的冰雪,让你日日有红梅雪景可赏,可好?”青帝一边关上门扉,似往日一般,自顾自地与她说话。
司咏之前的十几日的做法是,无论青帝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搭理。
好似最开始的白桦和司咏,二人一个多话一个寡语。如今这些日子,却是角色调换了开来。
青帝走到另一张书案前,坐下来,继续道:“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吗?”
“……”
正以为司咏会像往日一般不会说话时,陡然听到故作冷然的一句:“你什么时候去凡间除獜兽?”
往常,青帝从不拿这些公务对司咏说,如今竟听她自己问了出来,终归是肯和自己对话了。
青帝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欢欣,站起身来,道:“明日卯时。”
司咏没有从书卷里抬头,挤出几个字来:“你不是怕狗吗?”
青帝快步到司咏身侧,将她手中那卷书拿下,道:“怕。”
司咏站起身来,别扭地绕过了书案,背对着他,道:“那你还去?”
青帝又跟着走到她身侧,脸上绽放一抹浅笑,道:“獜兽,非狗。”
司咏一噎,也是,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青帝与她并肩,看着她的侧脸,道:“我去十日能回。你日日在温华居可乏闷?若想提前去昆仑山,我先送你过去备嫁。”
司咏想着并不熟悉的昆仑山,舅祖父虽好,却听说有一位极为严厉的舅祖母。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才好。
青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明日先送你去昆仑山,那儿灵力充沛,你去散散心,于你身心有益。好些奇珍异草,虽不能随意采摘,也能赏玩一二。只河神明日得下凡除凶兽,不能与你一同前去昆仑山。”
青帝亲自送到昆仑山,再严厉的舅祖母看在青帝的面子,也不会严厉到哪里去。
他还想到自己的好朋友河神,一应考虑,面面周详。
司咏如何不动容,看着他因自己问话而闪烁雀跃星光的眼睛,道:“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青帝亦看着她,深情在眼中溢满,流泻一地,道:“于情于理,都属应当。”
司咏心中却是一阵难言的复杂,一个凡人,一个青帝,是他的情冲破了理。他们这样的关系,究竟能走多远呢?
司咏正愣神,青帝伸手,揽她入怀。
司咏靠在青帝的怀里,听到那跳得飞快的心,想到他最近所做的一切,终是反手抱住了他,低低道:“去凡间,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