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沉渊——七里上帛
时间:2022-03-22 07:03:24

  沥嫄快嘴地道:“神君天生,就算被剥了神脉,贬下凡尘了,修仙资质依然不同凡人,还可以重新修炼,他日飞升为仙君啊。”
  笠昌神君点头,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道:“正是。你祖母以前总说不想当神仙,我以为是她的戏言。她当真一点也不想念天上的亲人。”
  司咏早已泪湿了衣襟,“没有,父亲和我说过,祖母经常提起她有一位比她优秀百倍的弟弟,说她的弟弟最喜欢吃桃子,说她的弟弟对她好到了极致。祖母,她很想念您。”
  这位弟弟,一定就是笠昌神君了。
  果然,笠昌神君闻言,喉咙上下一番滚动,却是哽咽不已,再也说不出话来。
  沥嫄也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飞升来看看笠昌神君…… ”
  山神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她摇摇头,沥嫄便不再说话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半晌,笠昌神君才挤出一句话来:“可能,她真的很不喜欢天界吧。”
  云子陌想起父亲时常与她说的祖母的那些故事。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祖母为斗敌国奸细而伤了双眼,后经救治,也只能见到些许光亮。然而,这一点光亮,聊胜于无。就连父亲走到她跟前了,她也不知道是谁。
  然而,祖母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了风光尊荣的皇后之位。在祖母这里,小爱面前,还有大义,更有家国。
  她以一块白布蒙上了双眼,从此,女侠凭耳力行走江湖。祖母一生坚守大义,施仁布德,行侠仗义,救世扶危。直到祖父被篡位之时,她赶去相救,却是不敌贼人心计,中了埋伏。她后背身中百箭,却紧紧护住了怀中的司南。
  父亲司南,每每梦到祖母,都不觉淌下泪来,第二日眼眶通红。
  云子陌的祖母笠君神君,一生虽历经万苦,却乐观豁达,心有大义,勇敢坚毅,笑应人生。她朗朗如明月入怀,有松柏之茂,松筠之节。
  祖母挂心后世亲人,临去之前定下两条必为子孙所承的家规,云子陌记得尤为深刻。
  家规第一条:有良善之心,行方正之道,仰不愧天,俯不怍人。
  家规第二条:人生来自由,长辈不可涉,一切随心,一切随缘。
  司南始终谨记家规。是以,司咏才能生活得如此无拘无束,甚至得到父亲的支持,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此外,祖母搜罗了世间奇书,留下藏书万卷,以令后辈明智明理,明心明德。
  云子陌在祖母留下的万卷藏书中长大,自幼修身养性,又有父亲从旁指点,这才有了八斗之高才,非凡之智慧。
  说不得,许多殚见洽闻,更是来源于祖母亲手写下的批注。
  然而,在云中城长大的云子陌,自幼无良师教导于她,更无书香萦绕之雅舍。云子陌忘了曾为司咏时读的万卷经纶,入青云书院之前,全凭自己摸索,就连作诗也成了个半吊子,直到在沙漠里想起了全部的过往。
  从回忆之中出来,云子陌不禁问一旁也遐思?飘远的笠昌神君,道:“那祖母,现在在哪里?”
  沥嫄又在一旁忍不住道:“神君被贬下去,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气息,世上人海芸芸,谁也找不到的。再说了,若真找到了,天上的亲人朋友还不?都要徇私照顾一番?不过你别担心,你祖母那么喜欢凡间,肯定生活得很好。”
  云子陌一阵揪心。祖母,你到底在哪里?
  笠昌神君正欲继续说话,只听一阵悠扬的笙乐响起来,青帝从上首的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了下来。所有人讨论之声都在这时消失了。
  众神仙纷纷随之站起身来,这是要做什么?
  那清贵的身影慢慢走到了司咏的席位对面,眼眸如银河中的繁星一般璀璨夺目,看着司咏。
  司咏一阵紧张与茫然。
  青帝忽然倾下高贵的脖颈,始终挺直的背颈亦微微弯下去,侧身对笠昌神君行了一礼。接着,在众神瞪着如铜铃一般的眼睛之下。
  他面对司咏,单膝跪地,伸出一只玉白的手。他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如银光,如明月,声音如珠落玉盘:“今日良辰,本帝向笠君神君之孙,笠昌神君之外孙司咏求婚,天地为聘,日月为媒,众神作证,托汝后位。吾至爱汝,愿携手同行,共享盛世,地老天荒,共赴鸿蒙。汝可愿兮?”
  一字一句念出来,众神已完全无法冷静了,全然炸开了锅~
  “弹奏的乐曲是《凤求凰》~!”
  “怪不得~!”
  “我的天哪~!”
  “青帝这辈子也没有跪过谁吧~?”
  “许青后之位,我没听错吧??!”
  “是青后~!”
  “完全没有想到啊!~”
  “…… ”
  司咏看着眼前修长玉白的手,看着眼前尊贵无上的青帝单膝跪在地上,还有绽放浅淡笑容的青帝,已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虽然早听过他许她一个后位,但没想到他竟然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婚了。
  一时间,五味杂陈。欣喜、甜蜜、感动、慌乱、激动、害怕等等情绪纷纷涌来。
  而笠昌神君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出,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沥嫄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推旁边的司咏,道:“司咏,快接受求婚啊,快牵手啊!”
  青黎吹了一声口哨,附和道:“牵手!牵手!”
  神仙们纷纷反应过来,这时赶紧表了衷心:“牵手!牵手!牵手!”
  满殿神仙的齐声高喊盖过了《凤求凰》的乐声。
  此时,一旁的笠昌神君双目闪着泪光,笑道:“外孙女,青帝实在有心,答应吧。”
  司咏又一次落下泪来,再不迟疑,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洁白如玉的手心里。
  顿时,满场尖叫不息。
  河神忙对众神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待得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司咏回想和白桦的过往,回想他为自己做的桩桩件件,眼中泪光闪烁,动容地道:“他朝也曾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愿君如日我如月,朝朝暮暮共相伴。”
  青帝没有立即起身,牵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这才站起身来,笑意加深,露出的一个堪比星月一般灿烂的笑:“两个月后,腊月初八,令月吉日,娶尔为后。”
  司咏已经僵住了。这么快???
  满殿神仙欢呼不已。
  此时,笠昌神君执起笔来,在空中飞快一画。
  满场芬芳扑鼻,花瓣从天而降。
  风花夜下,灯火通明,如在画中。
  众神纷纷拍掌不已。
  笠昌神君畅怀大笑,摆了一个手势,满场欢呼拍掌声停下,只听笠昌神君声如洪钟:“两个月后,本神将以昆仑山十里春风相送,铺千里红妆,送外孙女出嫁!”
  “昆仑山四季如春啊~!”沥嫄悄声道。
  青帝对笠昌神君行礼道:“多谢。”
  除了藏珠神君,青帝何曾对第二人行过礼。
  纷纷扬扬的花瓣儿飘落下来,满场神仙对司咏投去艳羡、嫉妒、佩服等种种目光。
  一场良苦用心、至尊无上、浪漫华丽的求婚宴落幕了。
  司咏心中却蔓延了一丝复杂,尤其感受到那一道如针砭一般的视线,却不知从何处来,只若隐若现。好些女仙嫉妒的眼神毫不掩饰,委实让她一番不好受。
  还有,她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但是这样的场面,如果她拒绝,青帝的面子往哪里隔呢?再者,她满腔充盈的感动也不容许她这么做。
  她真的要嫁给青帝了吗?
  今后天长地久,她当真要以青后的身份生活在这天界了吗?那么,她自己呢?
  一直到回到了温华居,司咏还怔怔的,似乎在梦里似的。
  青帝因为宴席耽误了一些时间,送司咏回到了温华居,就回去处理公务了。
  笠昌神君连夜回了昆仑山,说是为司咏准备嫁妆。商定好的是,到时司咏将自昆仑山出嫁。
  已是深夜,司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心思百转千回,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扉,将沥嫄上次留下来的酒带上,翻身到了温华居的屋顶上。
  天界的夜空没有星星,一片漆黑之中,闪亮着橙黄的灯笼,将整个天界照得一片朦朦胧胧。
  因为吃了一个昆仑山的仙桃,她感到愈加身轻如燕,竟有腾飞之势。
  一瓶酒很快就被她喝完了。
  她想了想,还是戴上了随身的配剑,便走出了温华居,信步行走到了未名街上。
  此时已过子时,未名街上只有一些神兵在守夜。
  路过一汪湖水,司咏停了下来,行至湖畔,只见其中有几尾鱼儿欢跳不止。
  她正想着拿什么东西来喂养这些鱼儿呢?
  树荫森森,只有湖水的入口处有一位神兵在值守。
  司咏对那神兵道:“可否帮我去拿一些鱼食?”
  司咏将贵为未来天后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天界,神仙对待司咏,无不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这位神兵立马道:“是!司咏姑娘。”
  便走开了去。
  司咏正欣赏着湖中的鱼儿。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阴寒森冷之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使她背脊发凉。
  她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然而,背后的森冷之气依然还在。
  下一刻,她再回头之时,却感到一阵凌厉的脚风。她被一股大力踢入了湖水之中。
  司咏最怕的就是下水。
  她在湖水中一番挣扎,冰寒刺骨,吃了好多水,早已无法呼吸。
  终于,先前去拿鱼食的神兵发现了此处的异常,来不及思考喊救兵,便下水将她救了上来。
  那神兵一身淋湿了,站起身来正欲喊救兵,却只发出了一个轻微的音节:“来……”
  声音被打断了,或是神兵晕倒了。
  司咏躺在地上,一阵神智不清,异动随之袭来。
  在又被踢下水之际,她终于记起了心印,高声命令道:“心印!攻击推我下水的凶手!”
  鲜红的剑穗闻声而动。
  司咏则晕了过去。
  在模模糊糊中,司咏感到被渡了几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青帝一脸冰霜,面沉如水的样子。
  她侧首,看到仍是在湖边,夜明珠的光照亮了这片湖。
  司咏听到旁边传来了哭泣的声音,她不明所以,自己撑着坐起身来,问青帝道:“怎么了?”
  青帝眉头紧蹙,没有答话。
  “你有什么你冲我来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这是藏珠神君凄厉至极的声音。
 
 
第159章 入刑狱心寒透
  夜明珠的光照得此处犹如白昼。
  司咏循声侧首,那玉雪可爱的浩然神君此时一脸苍白,眼睛紧闭,正被一名治愈系天师诊治。
  心印,落在自己身上。
  司咏心中一惊,问青帝道:“浩然神君怎么了?”
  青帝情绪低沉:“受伤。”
  不远处,还围了一群指指点点的神仙,河神脸色尤为激动,却被神兵拦住不让上前。
  炀剑神将正在四处查看凶案现场。
  青帝许是见她无恙,站起身来去探视地上的浩然神君。
  司咏将心印拽在手心里,忽然看到自己的配剑掉落在一旁,剑刃鲜血淋漓,已然明白过来,道:“你们认为,是我做的?”
  此时,一道凌厉的掌风刮来,直袭她的脑门,司咏一把擒住了那行凶的手。
  “姑母!”
  青帝亦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将睚眦欲裂的藏珠神君拉开了。
  藏珠神君被青帝一把拉得远离了司咏,青帝站在了司咏的前方,稳如泰山。此时,藏珠似不敢置信一般,睁大了双眼,又恸又气之下,竟喷出了一口血来,在青帝和司咏之间来回扫视,竟似癫狂一般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好啊,还没有成婚就夫妇一心了。”
  青帝眼中有所不忍,道:“姑母……”
  藏珠神君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骨节泛白,指着坐在地上的司咏,居高临下,尖声道:“青帝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说服我,娶你为后。我的确不乐意,但也同意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今夜便没有参加那场晚宴。但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我不过是打了你十鞭,你竟如此记仇,痛下了杀手,杀我儿子!一夜弑神!”
  青帝沉沉道:“姑母,尚未定罪。”
  司咏身上的衣服被青帝以灵力烘干,心却冰寒,耳朵嗡嗡作响,脑中飞快思考起来。自己必然是为人所陷害,心印攻击的是推她入水之人,却不知,浩然神君为何要来此。
  她心中寒冷,这天界,当真步步惊心。所幸青帝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下一秒,又听藏珠神君沧然泪下,满面凄凉地青帝道:“青帝!我一手将你带大,今日你看着你表弟惨遭不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可你,不管不顾,一心护着她,你眼里,可还有骨肉亲情!你的所为,诸天神仙如何能服!”
  青帝压下心中的情绪,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正在被抢救的浩然,断然道:“姑母,我了解司咏的为人。今日许是误伤。”
  司咏听罢,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误伤?他这种相信,真是可笑。看着一旁倒在地上被另一名治愈系天师抢救的神兵,心下明白,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为她作证。
  她朝癫狂的藏珠神君开口道:“藏珠神君,如果浩然真的为我所杀,我自当一命抵一命。但这一切,并非我所为。”
  藏珠神君盯着司咏,满眼怨恨,尖锐地道:“你不要妄图狡辩,在场的神仙都有眼睛!不是被你蛊惑的玉儿!刺入浩然心脏的剑是你的吧?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第三个人来吧?无论如何,弑神之罪,将处以针决分形,没有人可以替你受过。就算浩然醒来了,你一样要跳下沉渊台!”
  青帝还是那一句:“尚未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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