黁翾——瓐孍
时间:2022-03-22 08:26:30

  我鼻腔一哼:“看吧,你以为能白白看的?你看她的脸,她要你的命。”
  说完我便不再睬他,双掌一摊,红莲业火窜然而生,熊熊燃了起来。烈焰腾空,我掐着印诀,业火盘旋飞起,化成一头火龙,呼啸着往周遭结界上撞了过去,气势如虹,犹似移山倒海。这是罪业之火,吞噬罪孽而增威力,杀人越多作恶越深,威力便随之而强,我生平杀人如麻,早算不清究竟背负了多少血债,只怕九州万域已无人能出我右了,这红莲业火在我手中施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我深知眼前这道屏障更非同小可,寻常术法是不能将之摧毁的,以我这双见识过无数千奇百怪的结界的火眼金睛,也丝毫没能看出它的结构,完全是无懈可击,这一记只求在上面凿出两条裂缝,只消有能容一根针插出去的那点罅隙,我便自有办法脱身。
  可就是我这非同小可的威力,噼里啪啦攻在这结界上,火焰熄灭灵力消散之后,我定睛一看,傻眼了。别说缝隙,连震都没将它震晃半分。
  “怎么可能!”不能置信,我可是竭尽全力的!
  “对呀,怎么可能这样!”旁边也有五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尖叫,正是亡冥女王那一帮人,个个惊恐万状。
  “怎么办,出不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踩出阳关道,大家同心协力再试试。”这话出自大长老之口,她倒是提了个好建议,说着就要冲锋陷阵,被子衿阻止了。
  他这个举措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正要挑眉表示不满,他已抢先朝滚滚黑霾中的神像一指,道:“这结界是她所造,旁人无法可解,只有先将她毙了,结界才能不攻自破。”
  这个法子我当然晓得,不仅是相对这个结界,世间所有结界亦如是,只消布置之人一死,他所施之法便也一同冰消瓦解,此乃常识。所以,他说了等于白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有被动挨打的份,除了强强联手奋力一搏,已别无他法。
  这厢方才思及此,头上便是一股泰山压顶的力量降了下来,就见那初时朦朦胧胧乍明乍隐的神像倏忽变得无比清晰,原来竟是一位皮相一般,模样一般的中年妇女形容,且年龄颇大,除了身材出挑,实在相貌平平。
  不过,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她五官倒是勉强算得端正,说不定原本皮相姣好,却因身子乃是乌云凝结而成,黑不溜秋的,影响了颜色。
  虽说她而今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是站得高长得壮,整个一头庞然大物,我们几人屈在她下头直如蝼蚁没什么两样。她居高临下,双目俯瞰,空洞的眼眶里忽然精光逼射,霎时明亮起来,越明越亮,亮得炫目耀眼,却非神辉金茫,而是阴森森紫幽幽的颜色,同乌云黑雾混淆一处,格外诡异,怎么看也不像传说中的神光普照。
  而且,浓厚的妖魔气息席卷而来,中人欲呕,几乎冲得人鼻腔发酸,头晕目眩。
  我心中忽然起疑,却还没疑出个所以然来,妖气冲天中,神像眼里的两道紫茫并着雷霆万钧呼啸而落,霹雳声中,径直照到了我们七人身上。
  被那不知是妖是魔的紫茫一照,我顿感四肢百骸犹似被撕裂一般,骨头格格作响,竟是给压得移了位置,五脏六腑居然也有即将翻腾过来的迹象。我咬紧牙关,竭力运使全身灵力,支撑身子屹立不倒,双掌举过顶门,术法化灵为盾,成功将那光芒阻在了外面。身上没那紫茫笼罩,登时轻若鸿毛,刺痛全身。
  好强!
  我尚且未及出手,竟险些给她一招即败,我生怕历经无数大风大浪,此等强敌却鲜少得见,今日方才拾回半生修为,便撞上了这一遭。
  缓了一口气,我这才有闲暇顾及旁人,转头一觑,只见身旁六日东倒西歪,三个长老最不济,已个个人仰马翻,若非亡冥女王结盾护持,将他们庇佑在后,只怕已给那紫茫照得魂飞魄散了。再观子衿与白无尘时,我愣了片刻,愣完了跟着大骇。
  他两个肩并肩站在紫茫幽辉之中,既未施法抵御亦未以力相抗,就那样浑若无事的任由光芒罩在身上,可是寸发无损,一派镇定自若,那幽深紫茫能毁天灭地,却未伤到他们丝毫。只是他两个对此似乎也不明所以,只瞠目结舌的站着,懵逼了。
  我无暇疑惑,也无暇思索,全力应付来自头顶苍穹的威压,然而越应付越应付不过来,那力量层层递进,源源不断的降下来,我只觉内息一颤,喉咙中不由自主浮起一股腥甜味道,被我强行咽下去了。
  可我这里内息一乱,灵力供给不足,悬在头上的法盾便有些支持不住,摇摇欲坠,卡啦一声,有了皲裂知痕。那边亡冥女王亦同我半斤八两,都如风中残烛,她嘴角的血迹已抑制不住的溢了出来。三个长老跌跌撞撞站起了身,眼见情势不对,伸掌撑在亡冥背后,灵力滔滔不绝的渡了过去,这才暂稳片刻。
  可是我们只这样被动防守,灵力终归得有油尽灯枯耗竭干涸之时,必需设法还击!
  那边子衿大约时时刻刻都留心着我,他没懵多久便转头来觑,一觑之下,见我被压得弓着身弯着腰这副狼狈模样,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白着脸过来搀扶。
  他貌似担心坏了,原本便十分苍白得脸色登时成了十二分的惨白,双手在盾下一抬,将压力尽数挪了过去。哟呵,看不出来,他瘦骨嶙峋的,又失了元丹,凭身上那些微的点滴修为,居然还有这么一把力气,我由衷赞赏。
  不过,他承受那神像洒下来的这道幽光也够呛,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一样给压得站不起腰喘不过气儿,霎时间汗流浃背,成片成片的往下淌,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我迷糊了,适才他既没拿盾牌也未施结界,就那样抬头挺胸的迎着紫茫站着,浑若无事,为何眼下却这般吃力?
  我想了想,大约因为他此刻是在替我扛,将原本该我承受的压力转而揽到自己身上,他自己多管闲事,所以也要遭殃。也只有这个解释,才算符合情理。
  我没时间再去纠结其他,缓了口气,在子衿身旁附耳道:“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稍后我自个儿撑着,你与白无尘既不惧那神像,便一同上去砸了她,替大家解围。”顿了顿,我板起脸色,郑重其事道:“这厢任务虽十分艰巨,可是成败在此一举,咱们是死是活,都交在你两个手上了,听懂了没?”
  他自然听懂了,却迫于身负威压,无法启齿应答,连嗯一声都不能,只好略一点头。
  我转到他背后,将法盾往上一举,他走出法盾覆盖之外,回头看我,一脸认真:“稍等片刻,咱们一定得能平安度过此劫!”
  那厢白无尘也正同亡冥女王商榷着对策,可是商榷了这么大半天,却仍没商榷出什么派的上用场的对策,子衿冲他招手:“先别急着谈情说爱,先想办法将魔像推了再说,以免伤了她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无尘哦了一声,也不知又同亡冥女王交代了几句什么甜言蜜语,这才问道:“这魔像如此厉害,如何推得倒她?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子衿:“……我自然没有妙计,不过,她不是长得那么大嘛,咱们就同她较量较量,看谁长得更大。”
  “……”白无尘噎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这个……可是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动脚……”
  “这个时候你也来怜香惜玉?”子衿激动得跳了起来:“你不对她动手动脚,她就要对你未婚妻砍手砍脚了,你自个儿掂量罢。唔,其实我以前也不打女人的,可是她欺人太甚太过分了,我不得不打一次女人。”
  我只觉得喉头腥咸大盛,那口憋了许久的血终于“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成功不负众望的患上了内伤。敢情他们妖魔道里头女妖精格外受欢迎呀……
  周遭情景本已十分暗黑,几乎是模模糊糊了,除却那道金光结界尚在散着光芒,天地已是一片昏暗,唯余墨云浓雾,缭绕氤氲,仿似上古洪荒时鸿蒙未开的形容,分不清天上地下头上脚下。
  就听喷的一声过后,原本已十分黑暗的情形忽然变得二十分黑暗了,另一头庞然大物冲天而起,耳边响着两声极其古怪的咆哮声,似呼啸,又似龙吟,怪模怪样的,尤其难听。我抬头瞩目一望,就见一头不知身长多少丈的虺蟒盘旋飞舞,扭着躯体游上苍穹,遍体碧青,平滑如镜的鳞甲发出绿油油的光晕,衬得暗黑夜空莫名诡异,却也美轮美奂,正是子衿显了原身。
  不仅他显了原身,就连白无尘也摇身一变化了出来,他乃上古神树所化,到底是什么树,这个我不晓得,反正非同寻常就对了,而今他显了出来,我仔细一瞅,大失所望,他长得同凡间那专证姻缘的老槐树其实别无二致,除了枝干比一般的粗了千万倍,叶片宽阔了不知多少倍,形状完全同一般老槐树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已成精,满身枝繁叶茂都是法器,无风而摇,张牙舞爪,密密麻麻往那神像上缠去。他而今亦是一具可望而不可即的庞然大物,是矣虽然其貌不扬,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不丢妖精的脸。
  他们俩种族不同,类别也不同,却都用的是缠绕绞杀战术,他千手万臂,遂利用这一条优势,成千上万捆藤蔓枝干层层叠叠绕了上去,竟将那神像束缚得难以动弹。那压在我身上那重如泰山的压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身轻如燕。
  不过,他只箍得片刻,就听一阵咔嚓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无数断枝烂叶从天而堕,洋洋洒洒掉下云间,下起了一片叶雨,原来是那神像双臂一张,撑破了白无尘的束缚,看来仅凭他一人之力,并不能解除大厄。
  他一失利,那方子衿已身躯一抖,迎了上去。他这个原身没手没脚没法器,总之除了一副躯体什么都没有,他便只能猱身飞跃而上,以他那无所不缚的身子在那神像周遭一圈圈的绕。他人形时清瘦羸弱,这副原身却遒劲有力,看上去倒是结实,不像白无尘那般不济,颤上去便越箍勒越紧,那神像撑不开他身子,眼中紫茫幽光也收了回去,隐有崩塌溃散之势。
  身上万钧重压已去,我长吁口气,撤了法盾,揩了揩额头细汗,抬头望见子衿原身越收越紧,那神像头颅蓦然已断,摧枯拉朽。忽然觉得,他化了原身,真是威武无比,铿锵无比呀。
  那方白无尘似是已负伤挂彩,但他因种族特殊,与生俱来便具有逢源再生之力,枝断丫折,立即又长了更多出来,但这一次却不是藤蔓,因子衿已将敌人缚住了,他眼下的职责是得趁机猛攻,一鼓作气将那神像彻底击溃,那便大功告成了。他触手般的枝丫末端尖锐如箭,刷刷刷似飞蝗漫雨,循着子衿身体缠绕神像之间的空隙铺天盖地疾刺过去,噗噗噗仿佛利刃穿过血肉的身响,那神像顷刻间给他万箭穿心。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望顾良君
  那神像原本便是云雾凝结而成,虽威力无穷,但本体却十分脆弱,受了如此重创,如何还能安然无恙?霎时间寸寸坍塌,肢体碎裂,烟消云散,周遭结界也自然而然冰消瓦解不复存在了,这十三界九荒凶煞大阵算是破了。
  子衿他俩联手相斗,虽破大阵,自己却也身负重伤,原身时尚未看出,神像一消,两人同时化了人形,居然从空中跌了下来,个个精疲力竭,虚脱无力,连腾云驾雾也不能了。
  我同亡冥女王虽也都有伤在身,总算还剩些力气,人手接住一人,见他两个都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大惊失色,急着就去探他们鼻息,总算尚在喘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们这边松了口气,那边皓天圣海一方却还憋着,不仅憋着口气,个个嘴里都还憋了口血。这十三界九荒凶煞大阵是他们这千军万马联手施就,正因人多势众,所以才这般厉害,连恢复了半身修为的我亦无可奈何,而今被破,那神像所受之伤便都传至他们身上,个个不能幸免,而今也尽是一群残兵败将了。算来,这一战,虽未真刀真枪的拼,却也斗了个两败俱伤。
  烈罗痕身为主阵之首,伤得尤其深重,同子衿两个半斤八两,需得人搀着方能立着不刀,却已无再战之力了。我忧心子衿的安危,尚且没心思理会他,可几个长老却不乐意了,他们得自家女王庇护,并无大碍,还有再战之力,便互相递个眼色,边冷笑边缓缓靠了过去。
  烈罗痕在那边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你们干什么?敢趁人之危是嘛?本座警告你们,赶紧退回去,否则……”
  他暂时没想到否则便要拿他们怎么样,几个长老脚底生风,风驰电掣地奔过去,一脸不怀好意的形容。
  未待他们靠近,烈罗痕脸上惊慌乍然不见,蓦地冷笑更胜,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事未完,咱们后会有期”便不知掐了个什么诀,领一干手下败将就此消失于茫茫云端之上。顷刻间只怕已身处不知多少里之外了,惹得三个长老一脸懵。
  能瞬息挪走这许多人马,他这个法多半已暗中掐了很久,大约在我们刚破了大阵时他便已绸缪在先了,晓得我们破了阵之后决计不能放过他,是矣老早便准备好脱身之策,若是等这时再念诀施法,他如何能走得掉?适才佯装惊惧,不过是混淆视听掩人耳目,让人误以为他束手无策了,好来个出其不意。唔,果然是深谋远虑的老匹夫。
  不管怎么说,这一役虽然不算大获全胜,也总是险胜了,太夤免了灭顶之祸,全族尽均欢喜,亡冥女王为本族鞠躬尽瘁,关键时刻不计前嫌保下三个长老,人人亲眼所见,足见大义,丢了的人心又失而复得,排解了内乱,也欢喜;白无尘为太夤尽心尽力,这次全靠两只妖魔鬼怪出手才化解危机退了强敌,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种族歧视立刻淡了七七八八,再经女王一通洗脑,剩下的三三两两也全都消了,身份得到认可,总算名正言顺当上了亲王,同样欢喜,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已不能更欢喜了。
  他们自个儿欢欢喜喜的摆了宴席大庆大贺大吃大喝,只有我一个人不太欢喜。我没想到这次大战子衿做的是主力,那神像崩塌时力量迸发,何其之强?他原身虽然壮硕庞大,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那无比强胜的力量炸裂开来,胸膛给炸得血肉模糊,脏腑移位,一截肠子掉了出来,伤势格外沉重。白无尘只睡了半日便醒了,仍是生龙活虎,他却躺了三天还昏迷不醒,委实令人忧心。
  无法,他既然没醒,我只能通宵达旦候在他枕边,以便他醒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得到我。
  之前我便顾虑,倘若让他留在身边,必定后患无穷,而今算是一语成谶了,我们这厢尚且无所动作,麻烦便接踵而至的找上门来,分明只是冲我一人而来,却谁都连累了,这心里头颇有些愧疚的味道。想着只待子衿伤势好转,还是要狠下心肠,叫他远离我为妙,不然这次只是刚开始,便重伤至此,真不晓得哪日就回天乏术了。
  可他这厮,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如何令他乖乖远离我,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