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愈发喜怒阴晴不定了……
只听高深莫测的女皇陛下轻笑一声,发间珠钗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轻轻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音,女皇缓缓开口道:“颜大人有功呐——”
只见户部侍郎从一众大气也不敢喘的朝臣中膝行出来,将自己的身体深深地伏了下去:“臣不敢。”
“送了个这么可人儿的儿子进宫,爱卿的功劳自然甚大。”见伏在地上的人没敢接话,女皇陛下继续道,“那朕就再给你个太女少保的官职,待日后册立了皇太女就由你来教授她吧。”
户部侍郎诚惶诚恐地领旨谢恩,她知道太女少保是个彰显尊荣的虚职,只是陛下在早朝朝会前单独拎出来是什么意思?结合陛下提到的人和事,户部侍郎思前想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接着,女皇陛下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让众卿平身后开始了早朝。
三日一次的大朝会结束后,女皇陛下回到了景华殿批折子。
待民生、科举、财政、外交等等一系列的折子批完,日头已经西下,女皇陛下把朱笔随意抛到一边,轻轻揉了揉眼睛,身旁的大姑姑手脚麻利地递上了茶水,一边躬身询问道:“陛下,今晚您打算歇在何处?”
“娇俏可人的颜卿没了,朕心情不太好。”女皇陛下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心情不好的痕迹,反而笑盈盈地同大姑姑吩咐道,“世家子弟多自恃身份,倒没了许多野趣,晚上就叫师坤和他弟弟师鹏一同来侍寝吧。”
师坤和师鹏是一对寒门兄弟,生的颇为俊朗,早先外出巡视的时候臣民跪拜俯首相迎,她当时不过多看了他们一眼,就被近身侍奉的臣子察觉,不多久这两兄弟就被□□好送进了宫中。这兄弟二人出身微贱,便没了寻常高门子弟清高自诩的毛病,于侍寝之事上就十分懂得讨人欢喜,是一对很不错的玩物。
等女皇陛下回到寝殿的时候,师坤和师鹏一对兄弟已经洗好等待着了,女帝盯着他们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她微微一笑,揽住兄弟两个就向床帐走去。
芙蓉暖帐中轻笑迭起,几经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泠然而奏,只闻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而庭内骤雨不歇。
及至三更刚过,女皇陛下便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拢了拢顺着峰峦叠翠蜿蜒滑下的乌黑长发,她的神色在烛火的掩映下很难瞧清,只见陛下纤细的手指懒懒地指向帐外:“都滚出去。”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仿佛方才的春风一度全是虚幻。
师坤和师鹏跪下深深一拜,整理好衣衫正预备向殿外退去,却听喜怒向来难以让人揣度的陛下开口给了赏赐:“师坤、师鹏伴朕已久,侍奉朕尽心竭力,位份各抬一级,赏绫罗锦缎百匹,着人去办吧。”
二人大喜,忙跪下谢恩,却见刚刚施了恩泽的陛下好像并没有兴趣再多看他们一眼,只是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人忙识相地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出了殿门,两兄弟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恩难测……君心亦难测……
赵秉臻吩咐人给自己沐浴更衣之后,拥了被子草草睡去,梦境却好像是有意识一般,专挑她平日里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一遍遍浮现——
那是她登基的第四个月,大皇姐赵秉瑜勾结几大世族起兵叛乱方被镇压、内政亟需整顿,早就蠢蠢欲动的北疆邻国见大晟刚立新君朝堂不稳,便借机出兵压境,以图浑水摸鱼,掠夺大晟的国土与财富。
朝中主和派呼声最高,他们都认为大晟以当下国库空虚且兵力不足的境况不宜发兵,加之先前继位之争时的内耗多多少少动摇了国家的根本,此时以举国之力发动对外战争必将会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何况各大世族都有自己的算盘,谁也不想打头阵去折损自己的实力。
而赵秉臻则另有考量。
周边蠢蠢欲动的邻国不止北疆的几个弹丸小国,还有南疆、西北、吐蕃等等,这次冒出头的不过是一些按捺不住想来先试探试探底牌的小队先锋,一旦这第一场仗就不战而屈人之兵,后面迎来的将会是四面八方的侵扰和无休止的蚕食鲸吞。
这一场仗非打不可。
在主和派和主战派吵得要翻天的时候,唯有兵部尚书徐耀上书陈情,自请带兵出征北疆。
赵秉臻沉默良久,准奏了。
待下朝回到景华殿的时候,赵秉臻就看到徐然一身戎装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便笑着迎了上去,深深一揖。
“朕不准你去。”赵秉臻不等徐然开口就直接猜到了他将会说的话,“你虽自幼习武,也跟着我征战过许多地方,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在景华殿变乱时受的伤至今没有完全康复,北疆风雪又大,你的身体决计支撑不住。到底朝中也不是无人可用,而你又是国父,我哪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徐尚书也是你撺掇的吧?”见徐然不做声,赵秉臻轻轻一叹,“……徐然,你倒也不必为我如此周全,你也知道徐家已经为朕牺牲了太多了。”
赵秉臻太明白为什么徐然要徐家自请前往前线了——手下掌兵权且忠于她的武将还有镇南候、定安王等人,并非除徐家以外就再无可用之臣,只不过先前几次平叛都是由徐家掌护驾之职,同时也使徐家远离了最危险的前线战场。若此次仍旧让徐家留守皇城难免会让她落人口舌,好事之人不知会说什么她因皇夫而过于宠信袒护徐家,未必不会重蹈前朝厉帝因过度宠信夫族而祸乱朝纲之覆辙。若此次由徐家出征,既能平衡镇南候和定安王等人之间的权力,又能消除御史台对于她和徐家的弹劾,乃是一石二鸟的策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刚刚入冬天气就凉得厉害,徐然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试图给她捂热乎一点儿,口上却并不多做解释,“如今陛下亲临朝政时日尚短,且朝中暗流汹涌,各大家族试图夹缝求利,是以边境战事不宜久拖。”
“微臣相信陛下的能力,只不过虎视眈眈的皇族宗亲和朝堂重臣各有勾结,多年以来形成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难以革除,即便是母亲手下的军中也必然会混进不同的声音。我跟着徐家人同行,一来可以彰显陛下对于此战的重视,二来可以把那些动摇军心民心之人一并肃清,为陛下分忧。再者,有镇南候和定安王拱卫京畿,足可保皇城安定,亦可全了陛下公正无私之名。”
赵秉臻沉默不语,只是一直盯着徐然,那双透亮的眼睛里满是无力和疲倦。徐然说的没错,继位之争中她已经重手收拾了三个意图置她于死地的姊妹,其余宗亲哪怕按兵不动,却也不是丝毫没有取而代之之心,背地里搞的小动作仍旧层出不穷。朝中文臣虽然纷纷倒戈效忠于她,但手握兵权的家族却是未必没有其他的心思……可放心信任之人还是甚少。
“陛下,放心吧。”徐然轻轻笑道,“预计明年开春儿战事差不多就能结束,等微臣回来给你做新的杏花酒和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