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见到阿渺,那些好不容易筑出的心防与意念,顷然之间,就又坍塌瓦解。
毕竟,心有愧。
阿渺心中亦是情绪翻涌,听萧令露将话说得如此淡然,恨不得立刻攥住她衣襟质问:你轻轻松松的几句辩解,就能让我忘了失去阿娘的痛苦吗?若不是你告诉程卓我们死在了宫里,一切的一切,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哪怕就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未必救得了阿娘的性命……
她盯着令露,眼中禁不住泪光闪烁,“你闭嘴吧!这些解释用不着你来说!你当初为什么做那样的事、原因自己心里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天下大势!”
令露也被阿渺的态度给激怒了。她到底是姐姐,从小喜欢横压妹妹一头的习惯,在骨血里刻得根深蒂固。
“是,我是心里有愧!可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你还想我怎么做?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因为私心做过伤害别人的事?”
阿渺气得想动手。
可她再如何怨恨、痛苦、不接受,又有什么用?
就算她现在像小时候那样、狠揍萧令露一顿,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就像五哥说的,已经发生了的事,再也没法更改了……
她恨恨转过身,抬脚就走。
这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从西侧的废后住所传了出来。
第76章
婴孩的哭声,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令露也顾不得再跟阿渺怄气,转身召来随行的宫婢和仆妇,连声做出指令, 让人将事先选好的乳娘唤来,又挑了能言善道者去通知并安抚住萧喜。
曹后虽然被废,但皇子的身份不受牵连,沂州皇廷虽远不及从前的建业讲究,可皇室孩子出生时应该有的各种物件,哪怕准备得仓促寒酸, 也必不可免。
令露小时候在荀皇后身边长大, 每日耳濡目染母后管理偌大皇宫,之后又替萧劭掌握王府诸务, 处理起内廷的各种事宜、甚是得心应手。就连驻足旁观的阿渺,也无法不承认,此时此刻发号施令的萧令露, 很有几分当年母后的感觉……
领了任务的宫婢们匆忙奔走,让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显得愈发拥挤。曹氏因为被废, 居所是整个行宫最偏僻窄小之处, 阿渺和令露不得不退至西院的月门旁, 给端着礼盘的侍女们让出通道。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 又极快地撇了开来。
阿渺回过神来。
自己还杵在这而干嘛?
抬腿欲走。
可这时,几名刚刚端着礼盘进去的侍女, 又神情惶张地退了出来, 对令露禀报道:
“有兵士围住了里面的院子,不让婢子等入内。”
兵士?
“怎么回事?”
令露一面皱眉发问,一面领着侍女往内院里走去。
阿渺想起上次萧喜的那些醉话,迟疑一瞬, 也跟了过去。
按照习俗,未婚的贵族女子是不能靠近产房的。两位长公主刚过了月门,走到内院的小木门前,便被从里面出来的高序给拦下了。
越过微微开启的木门缝隙,阿渺瞥见里面矮小的宅院门前,站着一队全副戒备的护卫。
高序顺着阿渺的视线回望一眼,反手将木门关上,解释道:“为防曹氏余党作乱,末将带人在此守着。”
他朝两位公主抱拳行礼,“此地不适合两位殿下久待,还是先请回去吧!其他诸事,末将自会处理。”
“这是五哥的意思?”
令露一直按照萧劭的吩咐在照顾曹氏,没想到却在产房外被萧劭的亲卫给拦了下来,她心中疑虑丛生,继续询问里面的情况。
阿渺这时,却蓦然出言,打断了令露:“你不是说要去认母后身边的旧宫人吗?”
这是她很久以来的第一次,主动对姐姐开了口,语气甚是坚持,“我现在和你去。”
令露怔了怔,抬眼盯着阿渺。
片刻,又越过她、看向木门前的高序,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什么,脸色渐渐泛白。
她是亲历过宫变的皇室公主,亦是从风闾城到沂州、一直跟在萧劭身边的人,该明白的事,终究不会一直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