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祖母的话,你们最好不要去见六郎、七郎,就算见到了,也不要因为他们而心软,受人要挟。生在帝王家,最忌讳的就是心软!你们只是女孩家,好好留住性命,便是不枉父母生养了你们一场!”
从太后的居所出来,令露一直苦苦克制的恐惧便涌了上来。
“五哥不是说,他跟阮贵妃谈好了条件,不会让我受委屈吗?可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士兵,连六哥他……他以前,不是当了皇帝吗?为何还能被人养坏?祖母的意思是,他被陆元恒下了药?”
若是他们能给六哥下药,那也可能将这种手段用到自己的身上。
令露心口空荡荡的发慌,又恨又怕。
阿渺劝抚道:“正因六哥从前做了皇帝,才会被人算计。你身份不同,只要尽力讨阮贵妃喜欢,便不会有事。”
陆元恒坐的是六哥禅让出来的皇位,所以不会明目张胆地戕害萧氏族人,尤其还是没什么威胁力的女孩儿。令露从前养在荀皇后身边,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直是有的,否则萧劭也不会送她来建业。
只是官道上的那一吓,着实让令露失了些理智,惶惶难以平静。
而阿渺这边,也有两件紧要的事,令她甚是愁苦。
第一件事,是需要将萧劭安排的第一批暗桩与刺客,顺利接入建业。这件事,托借了刺杀陆澂的名义,因此换得了阮氏承诺的帮助。
但如今知晓了陆澂的另一重身份,原先的刺杀计划也许不再可行。
如果杀不了陆澂,阮氏那边,她又该如何应对?
其二,她答应过哥哥,不会擅自做主,所以此事也需要尽快去一趟皇寺、将消息送去西北。然而皇寺周围守卫森严,在没有探明其戍卫布局之前,也无法冒然行动。
阿渺回到暂居的处所,提笔写了封书信,将娄显伦唤了来,叮嘱道:
“这两日阮贵妃一定会传你过去问话,到时候,你就将这封信交给她。”
另一头,楚王府与王迴的车队,也回到了建业城。
陆澂先将王迴送回了府邸,安排下人手应对看护事宜,方才策马回了自己的王府。
楚王府是从以前的庆国公府后园、延伸出新建的一座邸宅,沿袭了昔日国公府的大气雅致,又引水入园,遍种花草,庭内湖光明媚、廊榭曲幽,后院则与陆锦霞的公主府相接,通行的阶壁上雕窗精美,形态繁复,透出其后湖水的一抹清影。
陆澂刚进府,就得知姐姐陆锦霞已候在了书房。
他换过衣装,沿着清流徊绕的白石径行至中院,一进书房,便瞧见了碧罗朱影纱的屏风后的那道熟悉身影。
陆锦霞坐在榻上,斜靠凭几,手里握着一卷名册,微微直了直身:“王迴怎样了?”
侍女奉上盛着白芷花露的盤匜,伺候陆澂净了手,又送来茶点等物。
陆澂在锦霞对面落座,“表兄还好。”
该放的话、也放了出去,下毒之事算是彻底遮掩住了。至多,便是被人弹劾自己羞辱了萧令露,总好过如今白衣之身的王迴,再被坐实重责之罪。
锦霞翻过手中册子的一页,并未抬眼,淡淡道:“他若再惹事,你可就别心软了。我早说过,应该把他送去会稽的别院,离京城远些。”
她继承了父母的姿容,生得玉颊朱唇、国色动人,如今做了母亲,举止中又多了份少妇的风韵。自小代替母亲执掌国公府内务、养出的那份当家主母的沉稳风范,愈加明显。
陆澂没有说话。
王迴在北境受伤之事,他心中一直有愧。
锦霞沉默了会儿,缓缓又道:
“听说,萧令薇也来了建业?”
崔俨一回京,就被她召进了公主府,自是什么也瞒不住的。
陆澂眉眼微垂,“嗯。”
锦霞从书页上抬起视线,审视着弟弟的反应,“听说……你在她面前,自称‘臣’?”
陆澂神色淡漠,“小时候习惯了。”
“是吗?”
锦霞不依不饶,“那你为何先是离开,又突然转了回去?”
陆澂没说话。
“你原想帮王迴拿回罪证,却又不想太引人生疑,所以一开始没有硬抢。这一点,我能看懂。但,以你的机智,分明能想到别的法子拿回食槅,却突然放弃离开,又是为什么?”
锦霞放下书册,坐直了身些,盯着陆澂,“莫不是……因为想起那晚二公主骗了你们,让你错失了救萧令薇的机会,于是心里有恨,索性便任她死掉?”
面前这个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看上去疏离冷漠,却也是曾经一把火烧掉了整座陆氏宗祠的疯狂少年。
他心里藏着怎样的情感,又有怎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