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做到无可指摘,他便不能手足相残、被人诟病,即使明知豫王私底下恶行昭彰,即使第一次看见他在湖亭前对阿渺动手、就忍不住想要取他性命……
阿渺咀嚼着陆澂的话语,心中似有领悟,想起上次在皇寺听智镜讲述南疆蛊毒之事,斟酌问道:
“我听豫王说,你小时候,阮贵妃曾经试过杀你。她是不是……给你用了南疆的蛊毒?”
陆澂沉默一瞬,没有隐瞒:“是。”
阿渺又道:“那你……想杀阮贵妃报仇吗?”
陆澂道:“不为我自己。而是因为她用同样的方法,害了我的母亲。”
阿渺闻言若有所思。
所有的往事,终于可以串联成线:蛊毒,王夫人身亡那夜、陆澂火烧宗祠的疯狂,他变化巨大的相貌,雁云山冉红萝的弟子……
原来,如此。
一旁的陆澂,亦陷入了沉默。
良久,缓缓开口问道:“你,也想给父母报仇吗?”
阿渺回过神来,斟酌片刻,虚浮地弯了下嘴角,“我若说不想,你会信吗?”
微风鼓起纱帘,轻柔地在两人间拂过。
陆澂垂下眼,看着掠过自己指尖、又转瞬滑落的帘角,寂然半晌,低声道:
“那样的事,交给你兄长去做就好。等你回到他身边,务必……别再让自己卷入危险了。”
第101章
翌日, 陆澂依照承诺,派人护送阿渺回到了京城外的兰苑。
霜华被阿渺安排着看护令露、夜宴时先一步离开,是以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与雪影担忧地苦等了一夜,又见兰苑周围增驻了许多士兵,心中不禁忧心惶惶,此刻见到阿渺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上前禀报各项状况。
原先被阿渺安排进入春日宴的赵易等人, 在祭台上埋好黑火、便提早撤离了, 卢康坊内接头的店铺、秘道也早一步全部毁掉,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至此, 所有涉及到他们和豫王之间关联的证据都不复存在,就算将来豫王或阮贵妃想要报复、或者反咬揭发北齐在建业城的暗桩,也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人。
除了阿渺和令露。
令露自夜宴归来之后, 一直闭门不出,不肯见人, 也不肯饮食。阿渺亲自端了食盘, 前去劝慰。而眼圈红肿、脸色煞白的令露, 扭过头根本不愿理睬她。
阿渺也明白再如何劝慰也难解此种恨意, 只能平铺直叙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折磨自己的身体也于事无补。我会想办法尽快送你回洛阳, 走之前, 程卓、还有那个姓郑的长史,我也都会替你杀掉的。”
“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令露终于开了口,嗓音嘶哑:“你我如今都是笼中雀,能杀得了谁?你看着我这样, 心里指不定有多快活呢,何必假惺惺地装慈悲?”
换作从前,姐妹俩少不了又要掐架,可眼下阿渺缄默着,任由着姐姐发泄了一通。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旁人怎么想的、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你是想从此萎靡不振、一辈子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还是把错误归结到恶人身上、让他们去承受痛苦与罪责?”
她轻声说道:“你是母后养大的女儿,是我们萧氏最尊贵的公主。你的名分、尊贵、骄傲,不会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欺辱就变少了。”
令露沉默着,紧绷的面庞线条终于有了一丝回缓。
是啊,她们的背后,是萧氏的大齐。
因为生在了帝王家,她们比别的女子多了倚仗与底气,不必因为这样的事而担心被人诋毁、被人轻视。
可若非生在了帝王家,她们又何至于,卷入这样的磨难与痛苦之中?
令露垂眸攥着被角,一直强抑着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而此时建业城内,新朝之中的局势,也变得愈加波谲云诡起来。
祭宴当晚,因为陆澂的骤然离场,致使祭礼程序被完全打乱,但锦霞不愿失去扳倒豫王的机会,事后让程卓使了些手段,先让人报上了入园名单中的“纰漏”,再“查出”祭台上的黑火,最后引罪到豫王的身上,参奏豫王因丹阳郡之事而生畏罪之心、索性在祭台暗埋黑火,意图杀兄弑父,罪不可恕。
豫王伤势极重,始终未醒。
当日出手的护卫到底有些忌惮与迟疑,落剑时偏了半寸,没有伤到豫王的根本,反而戳进了大腿根部的要穴,致使其血流不止,一度性命垂危。
阮贵妃悲怒攻心,在陆元恒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申辩豫王受奸人诬陷,求验真凶。
然而豫王受伤之时的所有人证物证,早被锦霞提前一步处理干净。此后程卓堂而皇之地授意刑部,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豫王暗中勾连的刺客身上,甚至攀扯上了祈素教,让原本对阮氏母子心软的陆元恒也生出了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