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识静默片刻,“是啊。”
领头挑事儿的,还是他以为早已死在南疆的沈清容。
沈清容虽然易了容,声音却照旧清朗。那时他毫不犹豫地将一个官兵撂倒在地,语气狂傲至极,“带他走?我同意了吗?大家同意了吗?”
于是百姓哭嚎着扑向囚车,更有甚者从家里拿出了菜刀,试图将囚车的栏杆斩断。官兵骤然大怒,拔刀压制众人,气氛一度剑拔弩张。最后是他生怕百姓因此受诘问,劝了好几句,两方人才安静下来。
先前他只觉得,照顾百姓是自己的本职。不曾想竟有一日,被百姓们救回了一命。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我,得罪刑部甚至太子,你还有生路吗?”
黎云书垂睫攥着衣袖,良久后,方问:“为什么主持正道和入仕做官,一定是非此即彼的?”
她想不明白,也不信。
在她调查的这段时间里,姜鸿轩正陪着鸿熹帝下棋。
鸿熹帝开口道:“听闻太子将蜀州县令押送到京城来了,所为何事啊?”
姜鸿轩故作不知,“想必是县令大人做了错事,我也不知晓具体的因由。”
“一说这蜀州县令,朕倒是想起来了。”鸿熹帝捻着棋子,面色深沉,“南疆离了老四,朕还一时没有想好解决之法。今日偏巧你与朕在一起,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姜鸿轩从容一笑,“儿臣认为,皇兄乃经天纬地之才,若由皇兄来掌管,定能让蜀州南疆更加繁盛。”
鸿熹帝“嗯”了一声,面上瞧不出喜怒。
姜鸿轩继续:“何况皇兄他含仁怀义,天下贤士都归顺于他,民间更是高颂他的美德。皇兄遣人去南疆,百姓们应当会十分欢迎。”
鸿熹帝打断,“朕若当真把南疆交给他,你心里不会埋怨朕吗?”
二人面上风平浪静,手下的棋局却是厮杀正紧。
姜鸿轩听闻圣上这么问,抿住笑意,知道机会来了。
这些年他没少关注鸿熹帝的动向,自然也听闻过,宫中有不少道士,正齐心协力为鸿熹帝想着长生之法。
事情很荒唐,意图却很明确——鸿熹帝想活着,而且,他舍不得自己的位置。
哪怕是把皇位让给自己的亲儿子。
所以,现在他该做的不是出头,而是蛰伏;不是告诉圣上“我会好好接班”,而是让圣上相信,自己不会威胁到他。
“若说埋怨,自然是有的。”姜鸿轩幽幽地叹气,故意走错了一步棋,“可儿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父皇偏重皇兄一点,兴许还是在保护儿臣。若让皇兄不高兴了,日后儿臣岂有命在?”
棋落,姜鸿轩满盘皆输。他毫不在意地起身行礼,认真道:“儿臣不奢求太多,能安度余生,足矣。”
“那便等刑部问出结果,朕再好好思量吧。”
鸿熹帝缓缓起身,看着姜鸿轩头上的帷帽,一时不是滋味。
其实鸿熹帝在意的根本不是南疆,而是两人对权势的态度。
尤其是近来,他年岁越大,就觉得众人越发猖狂。
便如六部。
本该是听命于圣上的,却莫名画立开阵营,倒向了其中某个皇子。实权虽在鸿熹帝手里,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架空了。
太子想要的实在太多。
先是江南,又是六部,如今还借蜀州县令一事意欲染指南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夺走自己的皇位?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想再好好看看,这朝中众臣,到底是为谁卖命。
*
刑部内。
黎云书忙得越来越晚。
崔员外不少次催她的进度,可她将罪状悬置,只顾着查那些证据的纰漏。
是证物,她一点点比对;是证人,她抽时间亲自审问。郑祥吉察觉到走向不太对,催促着崔员外:“她怎么回事?画个押这么难吗?”
崔员外和气地转告黎云书,她认真道:“既然此事交由了刑部,就必须当成重要的案子来对待。我只是公事公办。”
这话传入郑祥吉耳中,郑祥吉冷哼,“她怎么想我不管。你且告诉她,三日之内再没有结果,这罪责她担不起,刑部也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崔员外知道郑祥吉不是说着玩的,连忙跑去劝黎云书,“你可千万别倔,惹恼了郑大人,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朝崔员外行礼,“多谢员外提醒。三日后,云书必定会给出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