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陈知沅立马说到正事:“女歌姐姐,你还记得我先前请你帮忙,为我家双泠请教习箜篌的老师的事么?”
女歌道:“记得,柔见的箜篌无人可比,若是旁人来请,我都不搭理他的,也就是你来,我才允了柔见去传授技艺。你也是,宫中的乐师放着不要,跑到这儿来请人去教。虽说我家姑娘技艺精湛,宫中乐师也不见得能比,可双泠那孩子毕竟是大将军的孙女,定北将军的掌珠,你这位清平公主的心尖尖,若是别人晓得她的箜篌技艺是佳代楼的人教的,怕是遭人闲话。”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旁人眼色重要吗?不重要。他们要是说闲话,我听不着也不生气,再者柔见的本事是真的强,人也温善,瞧瞧告诉你,双泠可喜欢柔见了。我之前也问过双泠要不要再请宫中乐师来教一教,她都不肯的,只要柔见,别人都不要。”
女歌赶紧打住她:“可以了,马屁不用拍了,有话直说。”
陈知沅凑上去,可怜兮兮的:“女歌姐姐,我家双泠外出游历,不日就要回来了,她外出这些日,箜篌虽然一直带着没有荒废,但终究还是需要教导,所以我想再请柔见继续到大将军府教双泠弹箜篌。”
女歌爽快答应:“不是大事,等双泠回来,我会让柔见去的。”
“那我先谢过了。”
“不必,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
陈知沅顿了顿,等着女歌问,女歌想了想,说道:“在你回来前,临阳城里风言风语的,我听了些,向向你问个真假。”
见陈知沅正色听着,女歌便继续道:“他们说北境出了大乱子,所以子桓急匆匆被召了回去,王君还派遣了京畿营的将士增援,说是北边要大乱了。这事儿我是不大信的,齐国还能动弹这事听上去就损了七分真,只是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若说空穴来风也不见得,所以我想问问你。”
陈知沅笑起来,果真在这些大事面前,人人的好奇都没什么分别:“损了七分真,那还有三分真,对吧?这事儿我不了解不清楚,与你所知道的没什么分别。好了,既然你应了我,那便不虚此行,女歌姐姐生意兴隆,我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女歌继续追问,陈知沅一溜烟儿就跑了,她有几个胆子,敢在外面妄议国家大事,哪怕对面坐的是女歌也不行。
陈知沅下了楼,楼下有几个人正在喝茶,这个时间来喝茶,陈知沅原本没有在意,可其中有一人气质超凡,让她一眼看见,挪不开眼。陈知沅不是什么喜欢客套的人,但在这里遇见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于是忍不住上前去搭话:“贺公子?”
“见过陈姑娘。”贺显侧过头,看见陈知沅的时候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回道,“好巧。”
陈知沅揉了揉眼睛,确认这的的确确是贺显后,在他对面坐下来,仿佛很熟络一般。陈知沅“啧啧”称奇:“莫不是本……我这双眼睛花了,竟能在这里看见贺公子,我以为贺公子就算是迷了路,也不会绕到佳代楼来。这里灯迷酒醉,丝竹不停,与贺公子这样的清雅之人可真是半点也不相配。”
此时佳代楼里除了三两喝茶的客人外,再无他人,佳代楼的姑娘们不到天黑是不露面的,这是佳代楼的规矩。如此清净的佳代楼里哪里来的丝竹不停,贺显淡淡一笑,顺着陈知沅的话将陈知沅的身份隐了起来:“陈姑娘此言差矣,能让姑娘常来的地方,难道不也是清雅之所?”
陈知沅就更觉得有意思,她记得昌和四年,裴言戍守的任务被王君免了,提前回了临阳那次,他们从佳代楼出来,遇见苏照与贺显的事。那时候苏照与贺显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眼中对陈知沅身为公主去初入佳代楼这件事是不大赞同的,只不过他们为臣,有话并不好说,再者他们与陈知沅也没什么无话不说的交情。故而此时贺显嘴里说出“清雅”来,陈知沅便像是听见个天大的笑话般清灵地笑出声来:“怪事,除了阿桓与二哥外,我识得的勋贵之中,还没听见过谁觉得佳代楼风雅气度,用‘清雅’夸出口的。”
贺显摇摇头:“世间有人狭隘有人豁达,姑娘岂会不知。姑娘玉叶金枝无比尊贵,尚且看得出此处的好,我等为下属,又岂敢看不出?”
“我等?”
贺显道:“实不相瞒,在下从前也十分狭隘,看不出这灯迷酒醉之下的不同寻常,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姑娘,也是十分吃惊,后来无意知晓姑娘爱到佳代楼,在下是十分意外。不过有一日,有位朋友告诉在下,他到过佳代楼,了解到佳代楼并不是常人所见那般,在下听了他的话,来了几次,觉得他说的很对,更觉得陈姑娘你眼光独到。”
“朋友?能说动贺公子的朋友,我能想到也只有苏……”陈知沅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贺公子说笑吧,他可比你更清心寡欲不染世俗,端持着他们那严格的家训,不逾半点,让他来佳代楼怕是比登天还难。”
“ 姑娘是不了解他。”
“.……那确实。”陈知沅悠悠的,“揣摩人了解人实在太难了,何况人以群分,贺公子这样的人,才能了解他。”
这话从前对着贺显是觉得说不出口的,可时过境迁,今时往日早有不同,这话才能坦然说出来。这早就能证明放下的心结,此刻更是得到了印证,只不过作为那人挚友的贺显,神情却并不显得轻松。贺显声音沉沉的:“若有心了解,不会揣摩不出。”
陈知沅觉得自己约莫是少了几分智慧,实在不怎么听得懂贺显的话,再说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道:“与你们这样满腹经纶清高不凡的人说话真是费劲,贺公子,告辞。”
贺显颔首,想要起身送一送,却被陈知沅摁住,免了这些虚礼。贺显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看见陈知沅淡然的那张脸,又忍了下去。陈知沅哪管他有什么心思跌宕,摁住他以后,便起身离开了佳代楼。
刚出佳代楼的门不远,陈知沅便瞧见一个熟脸走了过来,看那人走的方向,应该是往陈知沅身后的佳代楼去的。陈知沅难免觉得奇怪,可一想到贺显现在就坐在佳代楼里,那么这个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陈知沅猜想,多半是贺显与他约在佳代楼喝茶。
陈知沅觉得有些尴尬,尴尬在于他们应该是没什么话说,但在路上毕竟是遇到了,不招呼两句好像又不合适。正在陈知沅想的时候,那人停在了陈知沅跟前,挡住陈知沅,是她不得不抬头,带着点儿虚假的笑。
“公主。”那人道,“臣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忧。”
陈知沅只好搭话:“苏卿拦在前头,是有话要说?”
“公主从佳代楼来,见过知宽了。”
“苏卿果真是要去见贺知宽。见过了,说了两句,出门便见着苏卿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