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先行到坐在最靠边的一个孩子面前,替她擦拭沾了一粒粒胡麻和面屑的小嘴巴。
七娘也忍着心里的紧张,与阿依一道将食案上的碗箸收拾起来。
顾攸之则自然而然地到炭盆边用火钳拨了拨里头的炭块,又端起一旁的一盆温水搁到食案边的榻上,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秋芜,再接过她手里的那块和才从孩子们胸口解下的围兜,清洗起来。
一个个小郎君、小娘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面拍拍手掌,甜甜地说着“多谢娘子”、“多谢先生”。
只有元穆安一个人还呆站在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不快,行到榻边,将头一个挣扎着想跳下来的小娘子抱起来,想帮她踩到自己的小短靴上。
可他没留意,自己抱住的这个孩子正是曾经在京城南城门处见过他一面的娇娇。
小娘子虽才将将四岁,却十分聪慧,抬头看到他那张让她印象深刻的脸庞,登时吓出了满眼的眼泪。
偏她平日十分懂事,一向不声不响,从不随意哭闹,转头一看母亲还在忙碌,连哭出声也不敢,只憋着小脸蛋一抽一抽,反倒把元穆安吓了一跳。
他认出宋七娘,却没认出娇娇,只将她当作个陌生的小娘子,见她这般反应,不禁拧紧双眉,有些怀疑地低头与她对视。
难道他生得十分可怖吗?
可他明明生得相貌堂堂,当初在外四处征战,总是以满身尘土的样子示人时,也从未吓哭过哪家小儿,怎么现在穿了身普通百姓穿的麻衣,就吓哭了这个小娘子?
旁边的几个孩子注意到他们二人的样子,不禁呆了一呆,随即便不约而同地告诉七娘和秋芜:“娘子,娇娇要哭啦!”
顿时,所有目光都落在元穆安身上,带着不言自明的指责,让他倍感愿望。
他想放手,可手里抱着的是个小女娃,一旦松手便要摔下去了。
七娘胆战心惊地上前接过自己的女儿,道了声“抱歉”后,便匆匆去了隔壁屋子里小声安慰起来。
秋芜才给最后一个孩子擦好脸蛋,见状也走上前来,飞快地瞪了元穆安一眼,示意他跟着走到廊檐下的避风处。
元穆安紧皱眉头,在他之前先说:“我方才什么也没做。”
秋芜抿了抿唇,看他一眼,轻声道:“郎君,你看也看过了,想必应当放心了吧?我白日留在此处,傍晚自会回去,郎君若不信,只让人过来瞧着就是了,用不着亲自留在这儿。”
这是一道逐客令,同时亦是对他坚持来此处的目的的怀疑。
“我没有不信你。”元穆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秦衔还没回来,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离开。”
秋芜掀了掀眼皮,忍住想要冷哼的念头,低头道:“郎君知道就好。既然如此,就更没理由留在这儿了。”
她这般急着赶人,让元穆安不快的同时,越发猜疑起来:“你为何要赶我走?难道是为了能与那个姓顾的单独在一起?”
第70章 指教
◎一家人的样子。◎
“你、你胡说什么!”
秋芜脸颊一红, 生气地瞪着他,简直没脸听这话。
当初还在兴庆宫时,他也拿那个叫周川直长的疑心过她, 后来将周川调走, 幸好是从尚药局去了太医署,不妨碍前途,否则她还不知要如何愧疚。
如今, 他嘴上说不逼她, 却还拿这样的话来疑心她。
“这里不但有顾先生,还有七娘和阿依, 还有那几个孩子在呢,你怎能说单独在一起这样的话?况且, 顾先生为人心地善良, 有君子之风,从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她虽考虑过要试着接受顾攸之的好意,但至多不过是不对他赠的汤、书等物统统拒之门外而已,为免亏欠, 也曾以替椿萱院的孩子们感谢他为由,送了些布匹、粮食等日常所用之物给他。
实则二人之间除了隐隐能感觉到的微妙情愫外,并无任何不妥。
“什么叫没有任何逾越之举?你与他——”元穆安一下听出她话中蹊跷,眯眼打量她, 道, “难道真有私情?”
秋芜心头一跳, 不论有没有, 自然都不能说有, 于是连连摇头:“没有, 郎君怎么说话越发没边了?”
她说着, 心里又觉得委屈不已,咬了咬唇,嗫嚅道:“况且,我如今已不是俞秋芜了。我姓秦,是都尉的亲妹妹,即便真有,也与郎君无关……”
“你!”元穆安从昨日傍晚忍到现在的气隐有冒头之兆,语气也不禁变冲了些,差点就要当场发怒。
可一转眼,看见秋芜变得警惕和小心的神情,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变得和从前在宫里时一样,不禁窒了窒,叹了口气,将胸中郁结暂吐出些许,勉强忽视她方才那句令人恼怒的话。
“既没有私情,不怕旁人看见,你为何还要赶我走?”
“我不是要赶郎君走,只是这儿都是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平日没规没矩的,恐郎君待得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