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此时的能力,甚至连幕府一根毫毛都无法撼动。
银时用他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们。关系最好能力最强的两个,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此刻也两眼红红,不同的是,他俩是哭的,而银时的红眸是天生的。
“老师临走前说了,要好好活下去。你们都有自己的家,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空耗在这个已经被烧毁的村塾里……”我不知道银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完,但说开了头,便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你们都是松下村塾的骄傲和希望,也是老师最在意的事物。我不能让你们出事。”他说着,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你们都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个子小小的高杉晋助最先爆发,他来的时间不长,家庭条件也最好,甚至可以说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但他对村塾的感情绝不比银时差。此时看银时有要放弃村塾的打算,他自然不依,“银时我真的看错你了!你这样对得起老师么?啊?!你这时候不想着救老师,竟然还想把大家送走?”
“好了高杉,银时心里也不好受,安静一点大家好好商量对策。”
桂小太郎拦住张牙舞爪的高杉,扎着马尾的他看上去十分清秀,像个漂亮安静的小姐,但能力手腕绝对不差,思想稳重成熟而周全,在三人组中,一直充当着中心的角色。
此刻他开口,高杉再有不满,也愤愤的忍了下来。
银时本身也不是什么软乎脾气,只不过他知道老师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最在意的是老师,自然会把老师在意的东西放在第一位。
“老师说过,相比于他自己的性命,你们才是更重要的。他的意志是希望你们可以活下去,我不会允许你们去送死的。”
“那老师呢?!”
“老师我自然会去救。但不是现在。”银时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一本浅绿色封皮的线装书,“这是老师留给我们的武器,在熟练使用之前,所有人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替老师踢你们屁股,一人一脚把你们逐出师门。”
他小心地将松阳老师亲手抄写的书本藏回最贴身的地方,然后,对着满脸惶然无助的师弟们道,“你们都走吧,在成长起来之前,你们都不再是老师的学生。”
有几个孩子吸着鼻子,摸了摸书兜里还带着墨香的手抄本,对着这个一直跟着老师的小尾巴大师兄鞠了一躬,然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村里。
——银时说的没错,他们家里还有亲人在,即使再舍不得老师,作为一个孩子,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自己。最起码此刻,要将自己与“反动派”的吉田松阳,划清界限。
剩下几个,要不就是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少一个不少的,要不就是兵荒马乱中被老师捡回来的,总之最后还有五六个孩子留下,并不打算离开。
“假发(つら),你家还有奶奶在,就别掺和这事儿了,赶紧回家给婆婆熬粥吧,省得跟上次一样吃年糕把假牙都粘掉了。”剩下这几个孩子,银时还是挺开心的,但他同样不希望这些孩子出事,或者说他更加不希望这几个孩子出事。
桂小太郎鼓着腮帮子,“银时,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叫假发(つら),叫桂(かつら)!”
年少的银时抠了抠鼻子,“反正都一样嘛假发,你也好,高杉也好,你俩都一样,有人疼有人爱的家伙就别来打扰我在老师面前刷好感度了,快点滚蛋吧。”
高杉此时也调过劲来了,他斜了一眼银时,“别怪我没提前说好。我老爹虽然不看重我,但我有钱有势,等我培养出一只奇兵,一定先你们一步救出老师。到时候我一定要跟老师说,把你们都逐出师门,只留我一个关门弟子。”
“哦呀哦呀很有志向么高杉君?”银时眯着眼睛握起拳头,“假发,带大家一起上,揍丫的!”
一群小孩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冲上去。
冷静,自持,强大,而又温柔。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处绝境,无论面对多少困难,都绝不放弃希望,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这就是松下村塾的学生,这就是小松最得意的弟子。
我看着他们,十分欣慰地笑了出来。
“啊说起来,那边那个躺树边上的人,我在意很久了……”桂先发现的我,“她不是前段时间老师从山里捡回来的那个……”
银时回头,在夜色中眯了眯眼睛,待看清我之后他懊恼地一敲脑门。
“这个大婶啊……老师临走之前她才醒过来,说起来她应该和老师认识,见到她醒来老师好像挺开心的。刚刚急着跟你们传消息让你们别回私塾,忘记她了。不知道怎么竟然拖着这样的身体追过来了……”
话刚说完,这群小豆丁就冲了过来围成个圈。
“大婶,你是老师的什么人啊?”
“大婶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婶你从哪里来啊?”
“大婶……”
“大婶……”
我“噗——”一口吐出血来。
“糟啦大婶病重要死啦!”
不知道哪个小混球来了这么一句。
眼前渐渐变黑,我颤抖着伸手,艰难地张口,“我是你们师祖啊……一群逆徒……”
“……”×N
啊?
小豆丁们面面相觑。
听到他们反应之前,我肺里像是着起来一般,剧烈的难以消弭的疼痛终于激发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大脑停止感受一切外界信息。
我,昏顾七辽。
意识沉睡之前,我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碰上小松,一定要告诉他,下次教学之前,先教教他们礼貌——碰上女士,不管年纪多大,先来一句甜腻腻的“小姐姐”再说,不然可是会被打的……
算了,小松的弟子,不就是我孙辈的么。
做奶奶的,原谅你们了。
第148章 第一四八血
攘夷战争本质上是深爱着家国的武士们联合起来对抗幕府和天人所爆发的战争,不过银时他们加入战争的初衷是营救松阳,而非为了将天人从这片多灾多难的国土上赶出去。
在这个明确而又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困难的目标的激励下,他们这只队伍十分的顽强且难缠,在其他势力都相继被打压解散的情况下,以“白夜叉”为首的攘夷志士们,成了攘夷战争尾声中最亮眼的存在。
直到,原本被关在普通牢房的松阳接连几次被转移,让银时他们几次扑空,他们才开始思考,与他们初衷类似只为救人的攘夷志士比比皆是,究竟为什么松阳老师作为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做筹码与他们谈判,而非像其他的被扣上“结党营私,祸乱国本”帽子的武士一样被直接撕票,断去他们的信仰。
这让我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在将小松养大成人的过程中,我曾经在这个国家布下的用于网罗信息的天罗地网。我离开之后,这张网的主人自然而然便成了小松。
即使现在的时间距离那时已经五百多年,但小松能从那时起一直安稳活到现在,就证明他没有昏庸到把这样一把利刃交到别人手里,更甚之,他可能把当初仅用作刺探情报的线人集团改成了一个可怕的足以颠覆国家的庞然大物——
换句话说,他们不动松阳的原因,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
这样一想,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在一个黎明将至的时刻,我装了一瓶子补血丸后,便悄无声息地运起忍足跋涉百里潜入了天照院之中。
×××
天照院奈落,是一个听命于幕府的暗杀组织,搜罗了大量的优秀人才用作暗杀业务,本部戒备森严,并非等闲人等能混得进去的。
当然,大概我本身就不是什么科学侧的存在,所以只依靠简单的变身术和幻术我便打探出了松阳的所在,并且成功潜入。
松阳大概骨子里就适合做一个老师,所以在我穿着“借来”的一身奈落专有制服出现在大牢内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妹妹头的三无少女跪趴在牢门外拿着一支毛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而一门之隔安静地坐在牢内的松阳则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将文字刻在墙上的景象。
很明显,即使身陷囹圄,松阳也不忘教师本职,向渴望学习的孩子传授知识,哪怕是狱卒,他也愿意教授,誓要将文化的光辉洒遍大地。
小姑娘虽然看上去十分乖巧安静,但事实证明,能够出现在天照院里的孩子,即使外表再怎么无害,也必然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杀器。
在察觉我气息的一瞬间,她眼神便锐利了起来,抓起放在一旁的太刀,只一个眨眼便出现在我面前,泛着寒光与血气的刀刃狠狠地与我手中猛然抬起的权杖撞击在一起。
金属相撞火花四溅的时候,她丢下的笔才刚刚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一道黑色的墨迹。
“骸,要学会礼貌哦。”
松阳在墙上刻字的动作稍稍一顿,回眸用温和的口吻对杀气四溢的小姑娘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刚刚还凶狠冰冷到仿佛下一瞬便能将我按在地上撕碎吞噬入腹的小怪兽动作一下子僵住,虽然不情不愿,却再也做不出违背松阳意思的事情来。
只是身为“狱卒”,她仍旧尽职尽责,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以防止我会做出袭击她,或者说伤害松阳的事情来。
我轻咳了两声,将权杖放在一旁,示意我并无恶意,小姑娘才稍稍后退一步,放任我与松阳交流。
身后有个小丫头虎视眈眈,我也做不出捏碎监牢栏杆的事情来,只是隔着一掌宽的缝隙对着阔别许久的松阳笑了一声。
“吉田松阳……这倒是个好名字。”
他轻轻地把刻字的石块放回地上,转过身来,跪坐在蒲团上,笑眯眯地弯着眼,“只是离开的时候恰巧经过一株松树,便用了这样一个名字。很巧,不是么?”
“是啊,很巧。”
他确如当初我替他命名时所愿一般,变得坚韧而优秀,并且十分令人惊喜地,将这种意志传递给了新一代的孩子们。
我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青年,突然觉得我真的错过他太多了。
“小松,你的弟子们很优秀。不知道你在这里能否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但他们如今已经快要打到将军的大门前了。”虽然看上去像是在没话找话,但我确实很想让他知道,为了他,他的弟子们究竟可以成长到什么地步。
而松阳却一点都不惊讶。
或者说他是主动用自己这几年的自由来换取弟子们的迅速成长。
“你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么?”我问他,“弟子们的成长,应该只是你的目的之一,既然到现在你都没有主动离开,那就证明你还有未竟的心愿。促使你在这个寒凉的牢内待着的,是什么?”
听到“离开”的字眼,身旁的小丫头差一点又要暴起伤人,好在见我俩都没有动作,她才双手握着大太刀,鼓着腮帮子用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小松低低地笑了起来,“就算换了一副样貌,就算隔了五百多年,你也还是一样,一眼便能看透我啊……母亲大人。”
骸:“……?!!!∑(°Д°ノ)ノ”
我笑着摇头,“不,你高估我了。说实话我感觉现在有点看不透你。”
“哦?”
“比如,我不知道这五百年里,你是怎么过的,为什么我竟没有发现一点关于成为‘吉田松阳’之前的你生活的痕迹。比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一手好牌藏起来不用,让自己在牢里受这样的苦——可别跟我说你喜欢这种艰苦的生活,我的儿子可不是抖M。你,在想什么?”
小松笑意不变,只是抬手轻轻敲了下自己脑袋,好似有些懊恼,“刚见面就问我的黑历史,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做母亲的总该给孩子留下一点私人的空间不是么?而且我也并不想承认自你离开之后便冒头的那个家伙是我。总之,现在的我才是我,虽然与母亲记忆当中的‘小松’有些出入,但本质上我并没有改变。”
他看着我,棕色的眼睛中满是坚定。
“我希望,改变这个世界。就算不是亲手,我也希望我的弟子们能够代替我做到,他们也一定能做到。”
眸光温柔的青年眼带笑意,“他们对我而言,可是不下于母亲的重要存在。”
骸:@_@?
我轻叹一声,“我也相信他们。但我不想看着你一直呆在这里,也不希望看到他们为了拯救你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你们本该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身向光明,而不是在战争的泥淖中挣扎,艰难求生。”
“母亲着相了。即使身处黑暗,也能心向光明。”他起身,对着我稍稍泄露了一点身处顶层才会有的可怕气息,“而且如果我真想离开的话,仅凭借天照院奈落,还不够格。就算是天道众来,也不过是稍稍有些费力而已。‘艰难求生’?这个词不会与我扯上关系的。(^-^)”
骸:0_0
我愣了一下,继而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即使他与斑从未见过面,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这种狂傲,却诡异地让我将两个人影重叠起来。
这,大概就是强者的共鸣吧。
真不愧是我儿子!
“刚刚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松……你是谁?”
一个男声由远及近,很随意问了句话,听语气大约与松阳认识,但在听到陌生的声音之后,立刻警觉起来,叮铃一声权杖便伸了出来,比在我颈后,反应简直和刚刚的骸如出一辙。
一声不怒自威的问话,让他整个人显得压迫感十足,连小小年纪就能成为奈落三羽之一的骸都承受不住地暂避锋芒。
我回头,便看到一个打扮与我一模一样的男子,手中拿着的是和我一样的大概是他们奈落批发的僧侣权杖,戴着鸟喙状的黑面具,将脸遮住大半。只是他双目紧闭,似乎视物有碍,仅能凭借听觉分辨方向,但露出的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如果不听声音只看脸,倒有些像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