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笑着,着看着弯腰去捡令牌的十三。
十三心中都清楚,但面上未表现出来分毫,他甚至未加快动作,只是沉默地拾起地上的黄金令牌。沉甸甸的一块,即便不去仔细查看,他也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此时此刻,沈桓能够拿出的黄金令牌,只能是那个东西。
他翻开手掌,看到令牌之际,沉默地跪下,原本还算干燥的衣衫全都被泥水浸湿,膝下全成了泥泞的一片。
在身后士兵皆不解之际,十三垂下眸。
“免死金牌等同皇上亲临,之前是属下冒犯了,望沈大人谅解。”
身后的一片人慌乱之后也急忙随着十三跪下来,一柄柄长矛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
泥水四溅,除了沈桓和雀医,破庙中的人都一身泥泞,满身狼狈。
沈桓没有心思“欣赏”这美妙的乱象,他嘴角的笑终于放下,整个人都沉默起来。
这一枚免死金牌,是当年京城盛家出事前,被秘密送到淮安沈家的。连带着一同送来的,还有让他们保全沈家的消息。
他年少时曾疯狂地想,为何他们沈家明明有一块免死金牌,却不能救下但是只是被流放的盛伯伯。最后害的盛伯伯一家,除了阿稚,全都感染瘟疫死在流放途中。
即使是阿稚,也...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后来当他真正执掌沈家,并获取了盛家暗中的一切势力时,他才明白,免死金牌能救人,却救不下皇权至高者所不容的人。
当年如若救下盛伯伯,也不过是一时。皇帝若要挑盛伯伯的错,千万条也挑的出。送来这枚免死金牌,一是为了让皇帝安心,平息皇上的怒火;二是想保全淮安沈家,给阿稚留一条生路。
大楚律法,罪臣之女,只可为妾。
他原准备用这枚免死金牌,光明正大地迎娶阿稚为妻,但是莫五寻到了他。
同样的借口,同样的手段,那些人还是一样的污浊。
当年这枚免死金牌救不下盛伯伯,如今却能救下谢嗣初。
左右阿稚同意地比他还快,为何不呢?
即便谢嗣初今日是自己寻死,为了谢嗣初为盛家所做的一切,即便只是为了这份恩情,他也该试一试。
想起他骑马离开府邸时,莫五在身后对他下跪,直到他消失在街角,莫五依旧在不停地磕着头。
他望向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谢嗣初,轻轻地闭上眼。
谢嗣初,醒过来吧。
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你。
我们不是想让你痛苦的活着,只是希望你,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
雨下了半日,此时依旧没有停歇的架势。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天色愈发黑了起来。如若不是火把亮着,这破庙一丝光亮也无。
黑暗中,一辆马车缓慢地离开。地上的黄土早已全都湿|软,马车留下重重的刻印,若不是马夫鞭子抽得狠,马儿在这极度粘稠的黄土之中,也定是要生了懒惰。
十三在破庙檐下,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愈来愈远。他想起最后雀医慌张的神色和沈桓亦慌乱了几分的面庞,手中的剑有些握不住了。
直到马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垂头,轻声说道。
“公主,他们走了。”
他沉默地向着公主所在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了空空的墙角。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望向了天上依旧未停的雨。
公主,到底还是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
直到许久过后,一声微不可闻的银铃声响起。
十三顿住脚步,沉默地凝望着破庙中的油灯。
他仿佛又看见了,谢嗣初用唇语说出的那句话。
“杀了我”。
*
清荷在雨中撑着一把白伞,就像许久之前的清穗一般。
在雨中,撑起那一把,公主不需要的伞。
清荷沉默地望向前方,看着白伞越过肩头。
公主一早便换下了喜服,此时身上全是素白,出来得仓促,公主头上原本只有一支发簪。她们原是骑马而来,快到破庙时,马儿却不愿意再前进。她们只得徒步越过满是泥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