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一切都明了。
不管是苏婶自作主张,还是被儿子逼迫,真正偷瓜的应该是赌坊背后的人。
洛长青看不起苏强,对他的举止粗暴许多,他弯腰扯住对方的衣领,冷声问道:“哪个赌坊?”
“是顺源赌坊,是顺源!”苏强果断回答。
得到了答案,洛长青反手把人丢开,唯恐脏了手似的,又拍了拍手。
村长很是嫌弃地看了苏强一眼,转头问洛长青:“你们想怎么处理?”
“赔钱。”洛长青不作他想,“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
“赔多少?”
“按照六个西瓜算,一共九百文,这还没算损坏瓜藤的价钱。”要不是来年用不到旧藤,洛长青是想让他们连瓜藤的钱一起赔的。
听到这个数字,陈大娘和村长不禁咋舌,苏强反应更大,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头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装。
苏婶看看昏倒的儿子,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洛长青等人,一拍大腿:“没钱啊没钱啊,我哪来这么多钱——”
“你家卖西瓜赚这么多,就饶了我一回吧,我真的赔不起啊!”
依旧是昨晚的那套说辞,盛黎娇一听就生厌。
她家卖西瓜是赚钱,可怎么不提前期投入了多少,种植过程中又付出多少心血?
说句难听的,就算她的的钱都是捡来的,与旁人何干?
不用盛黎娇多说,陈大娘先听不过去了,她嗓门高,一嚷嚷能穿到院外去:“什么叫别人有钱?人家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有钱就活该吃亏吗?”
“你自己偷了东西,至今没一句道歉的话,光想着别人仁慈,凭什么?这可不是九十文啊,九百文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谁啊你?”
“苏家的,我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陈大娘气坏了,“亏了我今天跟来,要不然你想怎么着?还想着逼阿娇放过你?”
“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你就这么欺负人家!”
盛黎娇配合地抹了抹眼角,垂眸不语。
“幸好你不跟着一起做针线了,不然阿娇教了你新绣法,你转头就去偷人家西瓜,还不让阿娇呕死!”
要不说千万别惹村里的婶子呢,这战斗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
其他人一律退后,把表演的舞台留给陈大娘。
苏婶被她骂得羞愧不已,也不敢哭了,捏着手指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等陈大娘骂累了,她喘了口气:“说!什么时候还钱!”
“……”苏婶抽噎,“真、真没钱了。”
盛黎娇站出来:“苏婶,我也算知道一点你家的情况,这样吧,你给我个期限,多久能把偷瓜的钱还上?正好村长在,给大家做个见证,要是期限到了钱还没还上,是报官还是如何?”
报官!
其他人吓了一跳。
苏婶再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抱住盛黎娇的腿:“求求你不要报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还钱……呜呜我会还的。”
“还有一个办法。”盛黎娇垂眸,“苏婶,您要是愿意,可以做工抵债,我家现在用不着人,但日后少不了用人的时候,按照做一天工十文钱,直到还清债务为止。”
说她圣母也好,说她同情心泛滥也好。
苏婶年纪不大,却因为操劳满脸皱纹,一眼看去说六十岁也有人信,如今为了儿子做出这种事,做儿子的还恶语相向,毫无尊敬之意。
她愿意伸手拉人一把,可是……
盛黎娇眸色一暗,若拉不出来,便与她无关了。
“我做!”苏婶没料到还有这种转机,忙不迭应了,嘴里不停感激,“谢谢谢谢,我会好好干活抵债的。”
盛黎娇弯腰把人扶起来:“可我也把丑话说前头,要是我觉得您做活做不好,我随时可以叫停,五年为期,不管是做工还是直接还钱,您要是还不够这九百文,咱就再请村长主持公道。”
偷瓜的事暂且告一段落,洛长青跟拖死狗似的把苏强拖出去,往门口一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婶紧追出去,也不知怎么喊的,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苏强叫起来,母子两个一起离开,苏婶瑟缩着,沿途还能听见苏强的咒骂。
而屋里,盛黎娇请村长和陈大娘坐下,洛长青上了糖水,几人稍坐片刻,不免唏嘘。
村长还有其他事要忙,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盛黎娇去地窖搬了两个西瓜,非要让村长捎上。
“不成不成,这也太贵重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晓了西瓜的地位和价格,村长实在抹不开面子收礼。
盛黎娇不依,洛长青也跟着劝了两句。
“我家一直借您的牛车,还几次麻烦您帮忙,几个西瓜不算什么。”盛黎娇说,“再说了,这也是自家地里种的,您又不是买,干嘛要计较价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村长仍旧犹疑,“这不是做贡品的吗,我吃、我能吃吗?”
“当然能啦!村长您快带上吧,去吧去吧,您有时间再来家里玩。”盛黎娇不由分说地把西瓜塞给村长,村长怕把这金贵水果摔了,下意识地抱紧。
下一刻,他就被盛黎娇连推带扶地赶出去,大门一关,能听见小姑娘的声音:“村长再见,有时间来玩呀!”
这般,村长好带着西瓜离开。
回到屋里,洛长青已经又切了一个西瓜,一半切成长条,剩下的一半保留。
盛黎娇笑嘻嘻地把西瓜推到陈大娘跟前:“您吃!”
可惜陈大娘的反应跟村长差不多,摆着手不肯接受:“不行不行,太贵了,这一块就要好多钱了吧!”
盛黎娇拿出同样的说辞,最后还说:“那么多人都吃的,怎么就咱们吃不的?大娘您放宽心,说了这么久不渴吗,吃块瓜润润嗓子嘛。”
“这边还剩下半个,您一会儿带家里去,给大家分分。”
陈大娘是盛黎娇来到柳村后,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人,对待陈大娘,她的耐心也多了许多,或是劝解或是撒娇,总归让陈大娘放下心。
半个西瓜的数量不少,一人吃了两块还剩下半盘。
盛黎娇伸手还想拿,却被洛长青抓住了手腕,男人温声道:“不许再吃了,你前两天不还喊肚子疼?”
“哦——”盛黎娇不情愿地收回手,朝他做了个鬼脸,长叹一口气。
陈大娘看得好笑,又羡慕小夫妻俩感情好,感慨两声,才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提起苏婶,她还在生气,也有些不理解:“阿娇你怎么让苏家的来做工?万一手脚不干净……”
村里的人实诚,对待某些事情更是爱憎分明,有色眼镜带上了,轻易是摘不下来的,也就是盛黎娇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让村里人知晓,苏婶面对的,怕不是整个村子的流言蜚语。
盛黎娇趴到桌上:“我看苏婶也挺可怜的,她那儿子——”她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罢了,你心眼好,总归以后多注意着点吧。”陈大娘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话音一转,眉眼间带了喜色,“阿娇你可知道,我上回去镇上交绣样和衣裳,把大家用新绣法做的也带去了。”
盛黎娇眼睛一亮:“怎么说?”
“哈哈哈好呀!”陈大娘忍不住笑出来,“掌柜挺满意的,虽然不及你做得好,可掌柜也都收了,零零碎碎的绣品一共给了三两银子,回去给大家一分,每人能有三四吊钱!”
这样的结果也在盛黎娇意料之外,她嘴角一咧,跟着笑,偏头抓住洛长青的手指,带了点小得意:“夫君你听!”
“听到了。”洛长青说。
盛黎娇不满意,噘了噘嘴:“那你快夸我呀!”
“……真棒。”
“哈哈哈!”陈大娘当看乐子,不经意瞥见两人对视时的情思,笑音一顿,忽然觉得……好像她才是那个乐子。
偷瓜的小贼捉到了,盛黎娇吃了教训,再不敢掉以轻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地里的瓜还要半个来月才能采摘,而这半个月,能有人看守瓜田才最好。
“要不然,我搬去大棚睡吧。”
大棚里剩下瓜藤,而西瓜重茬病严重,来年种植是不能用旧藤的,那些藤留着也不过为了过段时间焚烧做肥。
盛黎娇想,能不能先收拾一点地出来,晚上歇在大棚,有动静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洛长青听了叱喝:“胡闹!”
姑娘家的独自睡在地里,可不是在胡来。
“那你说怎么办嘛。”盛黎娇捏手指。
“要么我去瓜田守着,要么雇人来看,你想选哪个?”
“雇人吧,你白天还要去卖瓜,太累了。”刚才她要自己去不考虑白日卖瓜劳累,换了个人就考虑到了。
洛长青心头滚烫,没有直说,可也记住了:“那好,我这两日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看夜,看半个月给五十文。”
盛黎娇说好。
看夜的人很好找,也不是生人,就村头养牛大爷家的小儿子。
瓜田里的西瓜是提前数过的,等收成的时候再数一遍,要是少了,就找守夜人的责任。
盛黎娇还记得,打她西瓜主意的乃是赌坊的人。
洛长青之前爱喝酒,却不曾沾过赌钱,而且他喝酒也是自己喝,自然没办法从其他人那里听各种八卦,对赌坊勉强有个印象,再具体就不知道了。
两人一合计,不如去趟盛府,把西瓜送了,再跟盛夫人打听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4000+
第41章
盛黎娇来得正巧,盛夫人刚从外面回来,进门就见小女儿抱着一个比头还大的西瓜,龇着牙傻笑:“母亲看!我挑了最大的瓜送您!”
盛夫人这些日子听了不少关于西瓜的传言,也知道这水果已经被炒到了四五两银子一个,家里买过几个,可都是拿来做礼送人的。
看见西瓜,盛夫人先是一愣,很快就露出不赞同的面色:“你说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有点钱了,不给自己添置家用,给我买西瓜做什么?”
一边说着,她转头向洛长青点头,余光接触到洛长青手边的竹筐,熟悉的墨绿色教她整个人都惊了。
“你、你们……”盛夫人身形一晃,“你们还买了不止一个?”
盛黎娇这才听出不对劲儿来,赶紧把西瓜放下,两步跳到母亲跟前,替代腊梅扶住盛夫人:“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这西瓜不是买的。”
“那是哪来的?”
“我种的呀!”盛黎娇挺起小胸膛,“母亲您是不是也知道西瓜啦?”
盛夫人一时间缓不过来,步伐缓慢地走到桌前坐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瓜,抬头问:“你说这个?西瓜,是你种出来的?那街上卖瓜的——”
“也是我和夫君呀!”盛黎娇抑制不住面上的喜色,自觉抽出凳子坐在母亲更前,拉着母亲的手,名为解释实则炫耀,“我和夫君,种西瓜,卖西瓜!”
在村里,盛黎娇不愿引人嫉妒,最多是跟洛长青炫耀一二。
如今到了母亲跟前,即便知道母亲看不上她这几十两银子,小嘴还是叭叭说个不停:“……夫君说卖贵点,最后就定了一百五十文一个瓜。”
盛夫人打断:“你可知道,现在一个西瓜能卖到四五两银子。”
“什么四五两银子?”盛黎娇不解,“我们的西瓜明明一百五十文一个。”
“可很多人都抢不到,现在镇上送礼,多要添一两个西瓜压箱,在西瓜摊上买不到,可不就只能高价从别人手里回收。”
盛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还听说,那西瓜摊每天只有三十个西瓜,是不是?”
盛黎娇诺诺答是。
“这不就是了,你们不忍抬价,却拦不住二售的,只要早早排队,花上个一百多文,一转手就是几两几两的赚,不信你们注意着些,那些排队买瓜的,有多少熟面孔,他们家世一般,哪用得到这么多西瓜,还不是为了高价转手。”
盛黎娇确是见过眼熟的,除却那些大富绅大商贾,还有很多衣帽不扬的普通人家,亏她还以为这是喜好西瓜的口感,原来背后还有这些隐情。
盛黎娇的情绪低落,垂着头,慢吞吞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洛长青扶在她肩上,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岳母可知顺源赌坊?”
盛夫人看过来,眉目中带了些许疑惑:“知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前两天地里有人偷瓜,被我们捉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人偷瓜是受了顺源赌坊的指示,现在瓜田里雇了人看守,但我和娇娇仍有疑虑,想跟您打听一二,看这赌坊是什么来路。”
洛长青说:“听您的说法,他们莫不是看上了西瓜的暴利,想收瓜或者干脆想获得西瓜的种植方法。”
谁料盛夫人摇摇头:“应该没那么简单。”
她的神色略有严肃,转头看见小女儿澄澈的目光,有些不愿说,怕给孩子们招来麻烦。
盛黎娇偷偷去牵母亲的手:“母亲您说说嘛。”
盛夫人拗不过她,叹息一声,只好道来:“镇上的赌坊不少,可要说势力最大的,非顺源莫属,除了他家赌盘大,追债的手段更是狠厉。”
“他家借债最容易借,可要是到期没能还上,要么砍手砍脚,要么以儿女抵债,轻则为奴为婢,颜色稍好的,皆入了烟花之地。”
“那顺源赌坊是侯家的产业,你们可知,县令的夫人便是侯家的嫡小姐。”换言之,没有县令的应允,侯家也不敢如此嚣张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