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唱礼足足唱了一上午,而这还不是完,仅是因为他嗓子哑了,不得不换下一个人。
夜幕降临,长长的礼卷终于接近尾端。
盛夫人已然麻木,即便是听见了上百家京中铺面田产,也能维持面色冷静。
主持的中年男人前来攀谈,才知他是洛长青叔父,虽许多年不曾联系了,但子侄的长辈都不在了,遇上娶妻大事,来信请他出面,叔父不忍拒绝,方才前来。
这一整天,便在数不尽的聘礼中度过。
转过天来,洛长青找人做的嫁衣也送来府上,正红的嫁衣穿在身上,盛黎娇的容貌丝毫没有被压住,眼尾勾了一尾红,更显几分精致妖娆。
嫁衣的尺寸正合身,上面是极为精致的刺绣,袖边上金线勾勒。
盛夫人见过太多好料子,但摸到嫁衣,仍是被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觉惊到了,再看小女儿的笑颜,不舍中添了许多释然。
洛家的聘礼盛夫人一样没要,都成了小女儿的添妆,直叫九十六抬嫁妆翻了几倍。
盛老爷在大婚前一日赶了回来,总算没错过小女儿出嫁的重要日子。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四月初一,宜嫁娶。
凤冠霞披,红妆十里。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盛家三小姐出嫁,夫家大摆流水席,在恒悦酒楼包场三日,凡言祝福者,皆可入内畅饮。
还有那随行的花鼓唢呐,能绕满一条街的嫁妆,无一不让镇上的人大开眼界。
听说三小姐的夫家乃乡下小农,有人感慨鲜花插在牛粪上,又有人说——
“可得了吧,你只看见三小姐嫁妆繁多,怎么不说前日夫家纳征,光礼单就唱了足足十个时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怕不是比盛家还要富有!”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就没听说,有哪个乡下农户这样有钱?”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嗨呀你管那么多干嘛,又跟你没关系,要我说,咱们就赶紧去说两句祝福的话,去酒楼吃酒去喽!”
镇上已经好多年没出过这般大操大办多婚事了,百姓们说道一二后,为了那口免费的饭菜,吉祥话不住地从嘴里说出去,不管真心假意,尽是祝福。
迎亲的队伍很长,面容俊朗的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没太多表情,但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他眼中藏不住的欢喜。
进了村子,花轿就不好前进了,洛长青走到花轿前,亲自把小妻子背下来。
迎着满村村民的挪揄,洛长青笑了笑,只收紧了手臂,让背上的小娇妻更稳当些。
家里的布景焕然一新,门前门内都贴了喜字,堂厅里点了喜烛,来观礼的都是熟人,铺子里的人也都来了。
“新郎新娘——”
“一拜天地——”
三拜之后,礼成。
新婚夫妇去了新房,盛黎娇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一直到坐下,紧张的心情不仅没缓解,反而更甚。
“我先出去接待宾客,娇娇,等我回来。”
他没有说让盛黎娇自便,他想亲手掀开盖头,第一眼瞧见他的夫人。
等听见盖头下传出答应声,洛长青微微一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话并非信口,得益于他在村子里积年累月形成的印象,人人都知,洛大郎性子清冷,便是有人劝酒,饮两口意思到了就好了。
洛家门前摆了二十几桌席面,村里所有人都能来,还有镇上相识的那些,都收到了喜帖。
洛长青敬了一圈酒,便找借口告退了。
大家都能理解他心焦,打趣两句,却也没再阻拦。
近黄昏时,洛长青重新走进婚房,他关上了门,才发现手心已经全都是汗了。
他握起床边的喜秤,几步走到盛黎娇身前,开口声音微哑:“娇娇……”
盖头被掀开,露出那张娇媚的小脸。
洛长青眸色一暗,抬手就要去碰盛黎娇的侧颊,谁知对方躲了一下,小声说:“合卺酒。”
洛长青只能停下动作,转身拿来桌上早早备好的酒展。
合卺酒饮下,盛黎娇脸上的胭脂更艳了几分。
身后的喜被下铺满了花生莲子,被压倒时,盛黎娇不觉皱了皱眉。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终于写到大婚啦!
娇娇狂喜.jpg
后面就只剩下文案的最后一个片段惹,搓搓手
第77章
要说补办一场大婚有什么不好,数不尽的嫁妆首当其冲。
洛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知道,洛长青送去的那些聘礼,就连盛家都装不下,遑论又添了百来抬,搬来乡下院子里。
昨天来吃席的人不少,难得有人还记着摆在路边的嫁妆箱奁,找村长一说,村长做主,散场前找了几个人,夜里帮忙看守一二。
只是到了第二天,新婚……或者已经算不得新婚的小夫妻都起晚了,幸好乡亲们都能理解,等快到晌午的时候,洛长青才出门,出门撞见同村的汉子。
几人挤眉弄眼一番,最后以一句“恭贺新婚”结尾。
洛长青出去转了一圈,看见村路两边的箱奁,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疼。
中午,他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回卧室,只见小妻子已经醒了,正裹着被子,懵懵懂懂地坐在床上,双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他快步走过去,在盛黎娇身边坐下。
盛黎娇这才动了动眼珠,温吞地说:“嗯。”
她转头来看,却正好对上洛长青那双含笑的眸子,昨天夜里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手腕上仿佛还残余着遗留的灼热感。
“……”盛黎娇脸上渐渐染了赤色,她忍不住闭眼,小声说,“你出去!”
洛长青错愕,刚想问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却见小妻子耳尖一动一动的,完全红透了。
他顿时明悟,喉咙里发出阵阵闷笑。
很快,他就把盛黎娇连人带杯揽进怀里,不顾她的推拒,偏要把头埋到对方肩上,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娇娇,我真的好高兴。”
这句话让盛黎娇心头泛起一阵波澜,推拒的动作也弱了许多,好半天才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弯起嘴角。
不像已经同居了一年的夫妇,而是真真切切的,才迈入新婚的小夫妻。
两人好生温存了一会,洛长青才想起来:“娇娇,你带来的嫁妆想如何处理?”
“对哦,夫君,你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聘礼。”盛黎娇也问,即便经过了两天,她还记着第一次见到满院嫁妆时的震撼。
“自然是倾全家之力,绝不能委屈我的小夫人。”
这话说得盛黎娇又是脸上一热,连开始打算好的诘问也忘记了,只是抿了抿唇:“便是全家之力,也忒多了些。”
而且她总觉得,聘礼里的好多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存下的。
但不知是不是昨日的大婚给了她安全感,此时便是有疑虑,也不着急追根问底了,她抬手在洛长青头上揉了揉,迎着男人疑惑的目光,嘻嘻一笑。
这些嫁妆并不好处理,在哪里存放也是一个大问题。
两人甚至想到:“要不再拉回盛家?”
可转念一想,这样做被外人看见,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猜测,只能作罢。
最后还是洛长青说:“不如在镇上买一套宅院,一方面可以存放这些东西,另一方面也能作为镇上的落脚处,等日后你在村里住烦了,就去镇上待几天。”
盛黎娇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掰着手指算了算家中的银两,也跟着点了点头。
之后两天,两人多半是在家里躲懒,直到三朝回门,才带上礼物,回娘家看望父母。
这一回,两人是要给盛老爷和盛夫人敬茶的,等二老饮下茶,洛长青也跟着改口:“爹,娘。”
话一出口,他眼前一阵恍惚。
这两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叫过了,爹娘这两个角色,也已经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
比起盛夫人的坦然,盛老爷则多了两分紧张,他知晓洛长青的身份,便忍不住寻思,自己可当的起这句“爹”,不过转头一看,小女儿能亲热地跟夫君凑在一起,他自然也担得起男人的一句敬称。
用过午膳,洛长青跟着盛老爷走了,而盛夫人要跟小女儿说体己话,先回去等她。
这边,盛黎娇在小桃的陪伴下去找母亲,谁知走过长廊,忽然看见有人在等她。
“我想跟你家小姐私下里说几句话。”盛黎菡看向小桃。
小桃不知要不要听话,求助地看向盛黎娇,等得了小姐点头,这才福身退下。
很快,长廊这边只剩下盛黎娇和盛黎菡两人。
沉默的气氛很是蔓延了一会,盛黎娇不知道对方找她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半晌,盛黎菡率先开口:“我没有想到,你是真的要跟他结亲。”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盛黎菡不是看不起洛长青,她只是没办法想象,那个娇纵蛮横的三小姐,有朝一日会嫁到乡下,跟一个农家汉子相爱,哪怕那天的十里红妆,依旧无法转变她的刻板想法。
“夫君很好。”盛黎娇还记着她上回说洛长青的坏话,闻言顿时警惕,“你想说什么?”
盛黎菡终是忍俊不禁:“我没想说什么,只是感叹世事无常。”
“哦——”那你以后嫁进皇家,可要再好好感叹一番。
盛黎娇眼珠转了转,也不知她的到来到底会不会改变原书的剧情,更不知女主还会不会母仪天下。
她悉心想了一会儿,自认没有再得罪女主,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活该被五马分尸的理由,不觉心下一松。
正想着,她眼前出现一只荷包。
她寻着荷包看去,又听盛黎菡说:“这是自长明寺求来的姻缘符,请大师开过光,你既已成婚,便祝你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盛黎娇喜欢听这些祝福,因着荷包的好寓意,手一痒,就接下了。
她刚想道谢,可盛黎菡先一步转身,不等她反应,快步离开。
仿佛她的出现,不过为了一句祝福。
盛黎娇一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偏她心大,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把荷包往怀里一塞,赶紧去叫上小桃,去母亲院里。
回门这天不宜在娘家过夜,因为还要赶路,两人就没在家里留饭,等晌午的日头一落,就跟爹娘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洛长青跟盛黎娇说:“我跟爹说了想置办宅院的事,爹说你那嫁妆中已经有两套宅子了,一大一小,叫我们回去好好找找。”
“辽阳镇外还有一座庄园,你若是喜欢,也可以把东西运去庄园。”
这道省了两人再打听房子。
盛黎娇欣喜,在车上应了一声,等回家直接去翻盛家陪送的那些箱奁。
装着嫁妆的箱奁有一部分是堆在家里的,幸好房契就在这些箱奁里,洛长青看了看房契,大概知晓了宅院的位置。
两座宅子位置相近,都不在闹市,就在进城门后再走三四条街的地方。
那地方也有不少富户,治安一说无需多虑。
既是找定了宅子,村里的嫁妆也要早早搬去。
洛长青提前去镇上的宅子看了下,又到恒悦酒楼让掌柜找几个人先打扫一遍,等把所有嫁妆都挪过去,还少不了雇些可靠的护院,好生看守。
看守的护院是直接找的镖局人,银两上要贵些,但更有保障。
就这么忙活了七八天,总算把全部箱奁都安置好了。
洛长青还带着盛黎娇去整理了一遍,房契地契田契以及银票取出来带回家里,剩下的常用的胭脂水粉以及布料衣裳也带上些,吃食也要拿走。
再剩下的珍玩药材什么的,才是要在宅院里长久放着。
时间一晃而过,大棚里的西瓜都开了花,盛黎娇只过去演示了一下如何人工授粉,剩下的继续交给大卫他们来,除了大卫他们几个在,大棚里还有另外三个人。
一个是养牛大爷家的阿蜀,只管浇水施肥的活。
剩下两个则是新找的长工,提前签好了保密的协议,然后给大卫他们打打下手,以及地里的重活累活都由他们做。
西瓜开花没几天,麦田那边就要开始准备间种了。
小麦已经长得半人高,盛黎娇提前联系了陈大娘的娘家,跟他家预定了五千株棉花,按照每亩两千株的密度算,正好和小麦对半分。
陈大娘的娘家姓孟,因为有几分交情,棉花植株按照三文钱一株卖的,植株不高,很多才刚种下去不到一个月,只买这些棉花植株,就花去足足一两半银子。
孟家可以帮忙送货,孟家一辆车、洛家一辆车,还有同村来帮忙的两辆车,这两千株一趟就能运完了。
往回走的时候,盛黎娇就跟孟家婶子聊天:“还不是虫子嘞!棉花一结团,好多虫子,捉都捉不完嘞!”
孟家婶子说话有点口音,说起蚜虫,啐一口,更是深恶痛绝。
“婶子可听说过,小麦和棉花间种,能防止蚜虫迁入呢?”有麦秆做天然的屏障,除了防风之外,棉田温度还能降低一两度,苗蚜能得到极好的控制。
孟家婶子不信:“咋可能嘞,俺家种了这么多年棉花,可从来没听过嘞!”
在这十里八乡的,孟家棉花也算得上有名,因他家棉花种植面积大,售棉时间长,也积攒了一定口碑,饶是如此,他家种植棉花十几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防蚜虫。
孟家是不种小麦的,家里的田地都拿来种棉花。
遇上好时候,棉花赚钱多,足够抵消全家人一年的口粮。
他们也不觉得不种麦子有什么不好,唯独棉蚜困扰着,始终得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盛黎娇也就是提一嘴,看对方不信,也就不说了。
只是想着要是间种真能双向增益,她到时候就请孟家人来瞧瞧,之后再考虑要不要麦套棉。
这么长时间,柳村的人已经习惯了洛家时不时整出点新想法,看见他家又开始在麦田里种棉花,却没有一人说闲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