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给你带几张方子,也是一样。”莫羡大度中几分眷恋,“只怕我们之后情谊渐淡,想来也会不习惯。”
这话情深而言浅,莫羡眼中的小心,像是掬一捧清水,手中的映月,让他渴求,又不敢聚拢,只怕细微的用力,就碎了此时的安然……
琮晴也是分不清重点,莫羡说的是“情谊”,她却只觉得“不习惯”很是有趣:“莫羡也会有‘不习惯’的时候吗?我以为你素来清冷,就不屑与我们几大家族,有太多交集。”
她眉眼弯弯,漫天的璀璨星河,却不及眸中的一簇柔光,带一点的粗心,又一点的情真:“你认得我的本家,若是忙中得闲,就过来转转,我自然尽心作陪,附送一位很崇拜你的好伙伴。”
“好。”莫羡点头,满眼的不舍与无奈,“明日远行,你早些休息。”
……
第二日,琮晴与府中的人们告别,路过长桥时,偶遇一只懒在池边的猫。它血统纯正,属性傲娇,琮晴轻点它的折耳,就被软软的肉垫推开,还目光斜视,几分嫌弃的模样,倒更叫人起了兴致!
于是,当莫羡走近,只见长桥侧,万花丛,一大一小的两个球儿,正面面相觑地可爱。他不由嘴角轻扬,心想琮晴应该很喜欢猫儿,正如昨晚那样,还想去抱抱它吧。
“琮晴。”莫羡唤她,“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琮晴回过身,明媚的阳光下,眼中的笑意,几分迷离。
“上臂已然痊愈。”莫羡仔细查验,“但腕纹处的切口,肤质单薄,还有些痕迹。”
说着,他取出一块蓝纹素底的锦帕,对角折花,再拉过她的手,细心地缚于腕上:“暂作一条腕带,缚足两天,痕迹自会消除。”
此时的距离,友情之上。琮晴一手随着他的动作,从容地放回身边,另一手松开又攥紧。她没有抬头,像是钟意这条腕带,这条药香幽然,却萦绕周身的腕带,又一个垂眸,掩了此时的意乱情迷!
“抱抱吧。”莫羡指的是猫。
“啊?”琮晴似乎有些误会,先是一怔,还没等莫羡反应过来,就一步上前,搂紧他的臂膀。
莫羡有片刻的不知所措,觉得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随着这记拥抱,猛烈地激荡起来。他似乎没有动作,但细微处,只见鼻尖轻轻地靠近,嗅到她耳边的栀子花,清香入骨,迷恋又不安:这一次若不是误会,该是多好!
正面忐忑,背面欢欣,琮晴拥入莫羡怀中,一脸的灿烂,像一只偷偷得意的小浣熊。她看不懂他的情谊,却明了自己的心愿:原谅我就借着这次的误会,来满足涌上心头的小小贪婪!这份贪婪缘于他的美好,就像水中的涟漪,叫人着迷,却不敢沉沦,所以只抱一下就好,不留遗憾,也不要负担。
直到两人分开,才发现柳荫下,雪无痕已等待多时……
第13章 休怪我手下无情
雪无痕的脸上挂着惯有的平和,双手叠放腰前,侧过身去,像是不忍打扰,又像是不堪直面。
“你怎么来了?”莫羡语气平淡,不喜不厌。
“于小姐要走了,我有些话想与她说。”她大气中几分憔悴。
“那你们随意,我叫人备些茶点。”莫羡暂时离开。
雪无痕此时距离琮晴十步之遥,阳光穿过柳荫落在脸庞,眉宇间半明半暗,阴阳两相:“于小姐,很抱歉。我之前错拜了一位偏门的师傅,导致那晚出手乖张,轻重不分,而于小姐仁爱,皆以守代攻,结果就不小心重伤了您。全是我太过小气,才毁了这场朋友间的缘分,不知能否恳请你的原谅?”
这段话本意是解释缘由,以“不小心”作终结,但紧跟其后的“重伤”一词,却是画蛇添足!琮晴受伤后的整场治疗,皆在小陈医馆内完成,待她返回“莫氏院集”之时,已不见异恙,只在腕口处多了枚玉佩样的物件。它似玉非玉,萃取药材之精华,以膏剂塑形,既有敷料之功,又无换药之弊,后隐于体肤,消瘀养血而不留痕迹,故名“萃隐”。所以日常所见之人,皆无所察觉,又何来这“重伤”之说?除非是下手之时,就后果了然!
琮晴心如明镜,却无意较真:“我也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彼此体谅就好。不知雪姑娘是否还有指教?”
雪无痕缓缓走近,脸上的表情凝结而单调,像一副美人面具,只有眼睛异常的通透。而这份诡异的通透,如同街头术士的把戏,明知被戏弄,却捺不住好奇:是真是假,或优或劣,抛开层层遮掩,是否探得本心?殊不知,步步靠近之后,却是堕入虚妄深渊,挣脱无门!
琮晴没有提防,视线渐渐迷离,周围的花红柳绿,层层递减,直至全然隐匿,只余下与雪无痕的目光对视。待她反应过来,想要避开,却为时已晚,转身或者垂眸,都难以自制,只逐渐沦陷……
“于小姐或许不曾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所以为人慷慨;而我恰恰相反,贫瘠得不许任何的美好流逝。所以之前所说‘若你真是有心,我可以退开,从此不再踏入莫家’,这话——”雪无痕唇角轻扬,魅惑得叫人恍惚,“切不可当真!我与莫少爷从来亲密无间,我有心与他百年修好,众人皆知,也乐于成全,却偏偏被你打扰。如此任性,你可知会有何等后果?”
琮晴一怔,思绪随即被引入幻境,六度围合,故事起承:一度“相遇”,二度“相识”,三度“相助”,四度“相知”,五度“相惜”……一双男女,从陌路到并肩,情之所向,花开有期。琮晴只是看客,却倍感真切,仿佛能代入体会,一脸的满足与期盼,直至六度花落。
第六度,本该情到浓时,相爱此生,谁知画风陡变,眼前出现另一位女子,黑衣蒙面,眼中的狡谲,叫人莫名不安。她只站定片刻,就转身闯入前五度,翻了茶、毁了画,更伤了姻缘!自此男子转身,女子掩面,琮晴尽收眼底,心中难以遏制的伤心与愤慨:到底是何人?
黑衣女子似乎听见心声,施施然地转身对望,摘下面纱。琮晴顿时惊愕:竟然是自己!再回首,其余五度,此时凝固成五面棱镜,定格下美满的最后一幕。她慌乱不已,刚伸手触及,棱镜就瞬间崩塌,一地的支离破碎,映衬出哭泣的双眸!
琮晴涌起无限悔恨,像一粒疯狂生长的芽簇,顷刻间就密布心胸。她不知该如何挽回,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他俩是情深意切,你何苦再去打扰,就此离开,从此不再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