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紫央殿无人扫雪,积雪堆积在廊前檐角,庭内的树木也仅剩光秃秃的枝干,连她脚下的路,也积满了雪。
她立在月洞门前,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殿门。
风声呼啸,犹如恶鬼哭嚎,吹得她脸颊生疼。
可是她袖间忽然有了点细碎的轻响。
她后知后觉,轻抬手臂,衣袖后褪的刹那,露出她腕骨间的银珠手串,那颗铃铛被风吹得微动,清脆的声音响啊响。
死寂的庭内,唯有它的声音是鲜活的。
忽的,
推窗的声音在此间显得尤为清晰。
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窗棂内,那只着一身雪白单袍,披散乌发的清癯少年的一双眼睛。
他的手腕上除了那一颗红绳所系的银铃,还有沉重的镣铐,似乎是连接镣铐的铁索束缚住了他,他推开窗的动作似乎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他的面庞苍白得不剩下多少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她。
腕上的铃铛时有轻响。
像是在提醒他,不是幻觉。
第107章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落在她乌黑的发髻,殷红的衣裙,慢慢地一粒粒融化消失。
她的鼻尖冻得微红,眼泪跌落眼眶很快就冷了。
也许是她在他的眼里,还是不够真实,所以当她踩着厚厚的积雪跑到廊上,他的窗前,他也只是愣愣地望她。
隔了半晌,他才试探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沉重的镣铐早已将他腕上磨出一片血痕,随着他抬手,铁索碰撞着发出清晰的声响。
镣铐的束缚令他的手并不能探出窗,可戚寸心却探身往前,由着他冰凉的指腹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如果是梦幻泡影,此刻她也许就已经在他极轻地触碰下顷刻碎裂。
殿门被沉重的铜锁紧扣,戚寸心吸了吸鼻子,在子意与子茹的帮助下提起衣裙翻上窗棂。
他后知后觉地看着她艰难地爬上窗棂来,她身后是一片风雪交织,冷沉沉的天光映出她衣裙浓烈的颜色,他看她要跳进来,才迟钝地伸手揽住她的腰。
戚寸心抱住他的脖颈,被他放到书案上坐着,时至此刻,她才终于分辨清楚这殿内笼罩着极为浓烈的香味。
是骤风香。
戚寸心一瞬仰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的手脚都被镣铐束缚着,铁索延长至内殿,他要挪动到这张书案前来,已经是铁索长度的极限。
“傻子。”
他的指腹轻蹭去她脸颊的泪珠,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只是轻轻地叹息。
她紧抿着唇,眼泪控制不住地一直掉,他竟也就这样耐心地用衣袖替她擦拭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忽然抱住他的腰,再也压不住地大哭。
他微垂眼睫,她乌黑的发髻间没有过多的饰物,只有一支鲛珠步摇随着她的哭泣在轻轻晃动,潋滟生光。
他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下,就这样僵直着身躯站在她的面前由着她抱,直到她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他才抬起戴着镣铐的双手轻轻拥住她的后背,试探着轻轻地拍了拍。
窗外的凛风袭来,吹得她沾泪的脸颊刺疼,她终于在他的怀里抬起头,仰望他苍白漂亮的面庞。
“缈缈十九岁了。”
她忽然说。
声音仍旧带着几分哽咽。
随后她松开他,小黑猫已经从她随身的忍冬花布兜里跳了出来,她在布兜里摸索着拿出来那条殷红的丝绦。
风吹着丝绦的流苏轻轻晃荡着,她伸手将丝绦缠上他纤细的腰身,每一颗百珠结都是那样精致漂亮,中间的猫眼石闪烁清辉。
“这是缈缈今年的生辰礼,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会编一个百珠结。”
她替他将丝绦系好,抬眼望他,“真好看。”
可是少年还在看自己腰间殷红的百珠结丝绦,他的手指慢慢触摸着那么多个百珠结中间的猫眼石,“你每天都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