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的裹挟令她看不清此时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道,“宜澄有先天不足之症,一向身体不好,詹泽趁我不在月童,给他下了猛药,令他虚不受补,气血双亏。”
“不可能!”
吴氏眼睫眨动,又是泪水垂落,她摇头,“此事我怎么不知晓?!”
“鹤月,你将我们的儿子逼成什么别扭的样子了?”
谢敏朝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要他争,他偏不肯轻易随你的愿,面上忤逆你,实则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狠。”
他的语气冷冷沉沉,那双眼看向吴氏时,犹添几分怜悯,“你看,如今,他连你也不顾了。”
“他不顾我,才是我的好儿子。”
吴氏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半点温情也无,“谢敏朝,你以为詹泽就没有后手?你别忘了,月童的守城军有半数都已经归顺了他!”
“陛下。”
谢敏朝还未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宦官刘洪,他便是刘松的干儿子,当初做了阳春宫眼线的那名宦官。
谢敏朝呕血病重的消息,也是他透出来的。
如今看来,吴氏以为刘洪是她埋在九璋殿的眼线,却不知,他实则是谢敏朝反制她的棋子。
“南疆军已至月童城外,此时已与守城军开战了!”
刘洪的急急地说。
“南疆军?”
谢敏朝摸了摸下巴,转而一笑,“太子妃不愧是周靖丰的学生,南疆野蛮之辈,她竟也真能搬来做救兵,繁青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太子的人呢?还没动静?”
他又抬眼,瞥向窗纸上映出的那道卑躬屈膝的影子。
“宋宪将军和永宁侯世子领着秦家军三万人已经过了梁西镇,崇英军统领丹玉也率领崇英军一万人赶来,此时怕是已经与城外的南疆军汇合。”
秦家军。
永淮驻军统领秦世延。
当年德宗下令送星危郡王谢繁青入北魏为质之后,秦世延触怒德宗,因永宁侯徐天吉作保,他才保下一条性命,奉皇命至永淮看护九龙国柱。
秦世延其人,身居永淮驻军统领一职,多年死守皇命不出永淮,他是出了名的死心眼,谨小慎微,无皇命出永淮是大罪,何况是出兵月童,即便永宁侯于秦世延有恩,这也不够秦世延冒此大险,毕竟若是一步行差踏错,他领兵到了月童,整个秦家军都要跟着他一起获罪砍头。
秦世延绝没有这样的胆子。
“怎么会……”
吴氏心神俱乱,她的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即便他谢繁青是太子,可他人没到永淮,我儿詹泽那时也未透露要领兵回月童的消息,秦世延那样的人,他怎么敢无诏出兵皇城?!”
“繁青到底比詹泽多算一步。”
谢敏朝此时毫不遮掩眼底的几分赞赏,“鹤月,你可知秦世延当初因何触怒德宗啊?”
“秦世延曾是宋宪的副将,若无宋宪,便无他秦世延。一个徐山岚还不够让这秦世延冒险出兵,但失踪多年又忽然出现的宋宪却可以。”
宋宪。
那位打了胜仗之后出逃失踪的铁血将军。
吴氏的脊骨塌下去,眼泪仿佛已经流干了,她垂着眼帘,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隐约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听见了远处隐约的厮杀声。
这座皇宫里,正被血腥的味道包裹洗礼。
“我以为你偏爱詹泽多一些。”
她的声音很轻,有些飘忽,“是我错了……”
“我给过你们母子很多机会了,鹤月。”
谢敏朝的指腹轻轻拂开她脸颊的浅发,他的神情仿佛是温柔的,“可你们谁也不珍惜。”
他朝一旁的濯灵卫统领伸出手,那神情严肃的青年当即将一只小巧的木盒恭敬递上。
木盒打开,里头静躺着两颗乌黑的药丸。
他捻出其中一颗来,伸手将吴氏揽进怀里,又将那颗药丸凑到她唇缝边,冷静地说,“鹤月,听话,吃了吧。”
吴氏浑身僵冷,即便他轻轻抚着她脖颈的手掌是温热的,她也觉得浑身冷得彻骨,她在泪眼朦胧间,在他的怀里仰望着他:“谢敏朝,你真的爱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