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人到中年,谢敏朝的轮廓仍是刚毅深邃的,眉眼也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他凝望着怀里的吴氏,似乎是想起了当初娶她进齐王府时的情形。
“鹤月,记得我曾同你说过什么吗?”
他的语气越发温存动人,“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我有的时候也能如寻常百姓一般,平凡地去爱一个人。”
“我若不爱你,当初又为何要娶你进府?”
“可是你变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
“不。”
谢敏朝任由她哭闹,随即平淡地用指腹替她擦去泪珠,“是你变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你忘了,我当初让你做决定要不要跟我时,是你说的,哪怕是我的妾,只要我爱你,你就能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字句都显得冷极了,“是你食言了,你不甘为妾,不甘詹泽是庶子,你逼得他成了如今的样子。”
“鹤月,我知道,归根结底其实在我,我能明白你的难过,你的不甘,因为我身在皇家,又逢乱世,我不得不握紧我能够握住的权力与利益。”
他轻轻地叹息着,“可是鹤月,我不后悔。”
“詹泽唯一像我的地方,便是他能为了我的位子舍下你,我也能为南黎而舍下你。”
他语气却缱绻温柔,却字字如刃,绞得她血肉生疼。
此时,吴氏方才明悟,她当初义无反顾要深爱追随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情爱,远没有南黎重要。
他会爱她,却从来理智得残忍,从不会耽于情爱。
他要的,是汉家天下,是完整的中原疆土。
“若他没有为了得到这个位子而与北魏奸细有所勾结,我或许还会有些不忍,不忍他如此年纪,便要为繁青开刃。”
谢敏朝定定地看着她,“鹤月,我谢氏天下如今只剩残破半壁,詹泽不是不能争,他完全可以,但你与詹泽却只能瞧见眼前的几分利益,从此处开始,你们便输了。”
他轻柔的手指抚过她的下颌,指节骤然用力,逼得吴氏张开了嘴,任她如何哭叫呜咽,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有丝毫停顿。
乌黑的药丸被他送入她口中,他随后在她颈间一击,她便不受控地吞咽下去。
殿内晦暗,谢敏朝压下眼眶里微泛的酸涩意味,闭了闭眼,将她抱入怀中。
“鹤月,输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11章
周靖丰已达武学至高之境,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此时方见他抽出那柄薄光剑,便足以令在场的晋王门客心生怯意,他们面面相觑,似有犹疑。
“周老,快把这蜘蛛网除了去!”
吴泊秋哈哈大笑着,旋身往上,拂尘白丝勾住金丝网的刹那,周靖丰在高檐之上俯身往下,薄光剑重击密网。
跟随周靖丰与莫韧香而来的数名石鸾山庄的弟子飞身落于金丝网之上,剑锋与之相抵,数人的内息碰撞。
“殿下,快走!”
护在谢詹泽身前的近侍眼见着那金丝网将碎,便当即回头唤道。
谢詹泽眼底压着一片暗沉沉的阴影,在被几名近侍推着往禁军用血肉性命开出的那条路走去时,他回头望见被数名石鸾山庄弟子护在最中央的那对夫妻。
他紧紧地盯着那雪衣少年。
“殿下,月童城破,宫门已开,南疆军和秦家军都已经入宫了!”
一名浑身沾血的军士才至月洞门,便跪倒在雪地里,嘶声大喊。
谢詹泽闻声,脑内仿佛有一根弦骤然绷断,凛冽的风灌入喉头,呛得他灼烧难捱,仿佛身侧所有近侍焦急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渺远。
莫宴雪与砚竹飞身而起,彼此背对着横握剑柄,剑锋擦着鹅毛般的雪花刹那划破数名禁军的后颈。
一片人墙倒下去,为谢詹泽开辟的那条道有了缺口,戚寸心只觉手中的丝绦被少年一瞬抽出,她只来得及瞧见殷红的流苏与他沾血的衣袂在半空微荡。
携霜带雪的纤薄长剑已刺破长空,指向谢詹泽。
“冬霜,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