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音的脸在他颈窝里埋得死死,不肯抬头。
刚刚闹了一番,她那轻盈水滑的寝衣褪至肩头,露出里头白瓷一样的肌肤,月白小衣系带松散,颤巍巍地挂在后颈。
裴无目光沉沉地看着一片雪肌,手搭在那根绳上,似要解开,停顿许久终究还是替她拢好寝衣。
温热的吐息喷拂在脖颈间,一声低低闷语,“那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他回来时身上一片凉气,连带着她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又冷意森森。
“去净房泡了凉水。”
都是冬天了,凉水澡该有多冷啊,谭清音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软乎乎的大腿上硌了什么,让人不容忽视。谭清音忽然有所顿悟,整个人顿时就尴尬了。
往日两人相拥,裴无会有意避让不去碰到她,如今几乎毫无掩饰地向她展露着自己的感觉。
谭清音忽地推开他,看着他隐隐担忧,“那你别抱着我,快下去,反正我现在不能和你圆房,洗凉水澡还是你。”
裴无低笑一声,将她卷在锦被里,抱在臂弯之中,倾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谭清音想到那避火图的小册子,登时脸色绯红,抬手捂住他的唇,心底崩塌,他怎么能顶着这张清贵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39章 (捉虫) “我轻些。”……
一夜过去, 晨光微熹。
天牢甬道阴暗冗长,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血腥味,两侧甬道囚室里传来阵阵重犯凄厉而绝望的哀嚎。
这里与诏狱不同, 进了诏狱没准还能留有一丝气儿, 可天牢堪称阴曹地府般的存在, 只能等着处死。
狱卒带着裴无走进天牢, 在甬道尽头一处囚室停下,里面关押着周宗符。
各种血腥残酷的刑罚之下,早已将原先意气风发的得势之人挫的眼窝深陷, 唇色如纸。
周宗符披散着头发锁镣加身, 白色囚衣褴褛,上面血迹斑斑, 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曳的枯枝, 苍老干瘪。
狱卒打开牢门, 昏暗囚室透进微弱光线, 周宗符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不远处居高临下的年轻男子,良久, 他发出嘶哑濒死的声音:“所有的罪状我都供认了。”
这半月来他仿若置身炼狱,周宗符半生机关算尽, 也不曾想临了会被裴无出头弹劾, 殃及满门。
这时,狱卒连忙恭敬地搬来一把椅子, 放在周宗符正对处。
裴无身子靠在椅背上, 左手随意地搭在了圈椅的扶手上,将视线落在周宗符的身上,眸底不易察觉地冷厉了几分。
“十九年前, 詹士府梁远昭一家灭门是你主使?”
冷沉的声音在密闭的天牢里回荡,话语虽疑问,却是无可置疑的强硬。
周宗符只觉头脑“嗡——”地一声,他压根没有料到,这件陈年旧事会被翻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审视般地看了坐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子。
周宗符心中鬼使神差地想到梁远昭的小女儿,旋即否定,他曾经怀疑过裴无是梁家余孽,几番调查,他就是长在和尚庙无父无母的孤儿,毫无任何背景。
更何况,当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周宗符收回思绪,念及自身处境,忽地冷笑,意味深长地道:“是又如何,你能替他翻案吗?你当真以为我当年一人便能做到,且不说你就算找到了证据,你能杀了我,可你杀得了他吗?”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周宗符也再无顾忌,他仰天嘲笑,渐渐疯言疯语,手指向裴无,目眦欲裂。
“就算他委以你重权,赐以你高爵,你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一条走狗罢了,你和我一样罪恶满盈,是不会有好下场!”
“梁家七十余口人都是我杀的,你快将我杀了!”
脚下的镣铐一绊,生生将他扯跪在地上,周宗符痛苦得浑身抽搐,如同疯子一般。天牢守卫重重,日日刑具折磨,他甚至连自了都不能。
裴无依旧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冰山,他面容看似平淡,周身气场却寒意森森。
他缓缓起身,瞥了眼地上宛若蝼蚁的周宗符,平声道:“急什么,七十三口人,你就要受完七十三遍酷刑才能死。”
死太容易了,对于周宗符这种人来说,最好的下场就是死不能自择,寸筋寸骨尽数敲断。
———
出了天牢,柔和的曙光已在天际边升起,朝阳肆意地铺陈下来,笼在他深沉眉宇上,裴无微微闭眼,才觉得呼吸畅快起来。
长街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群熙攘穿行中,裴无身姿威然,远远看去,繁闹人烟喧嚣里,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行至一处糖饼摊前,他忽然停下脚步。
摊主忙碌间抬起脸注意到摊前立着的熟悉男子,顿时笑道:“公子今日可还要给您夫人捎上两块?”
他记得这位相貌英俊的公子,只要是路过这片街,都会停下买他家两块芋糖饼。
念起今晨起身时,臂弯中酣睡的那团人儿,裴无心口那块沉压的巨石轰然倾塌,碎成一片。
他眉眼间染上温意,嗓音清润:“嗯,再拿上两块。”
——
熏炉吐了一夜沉香,今晨屋内只剩淡淡余香。
裴无走进里间,他撩开床帐,眸光落在床榻上鼓起的一团。
谭清音侧蜷在床榻边,脸朝外,闭着眼睛还在呼呼大睡。
裴无坐在床沿,默默看了片刻,心底柔软一片。他忍不住伸手压在她的面颊上,触感莹润细腻,脸颊嫩肉在他指间搓揉中微微红了一片。
他见谭清音依旧未有转醒之意,又屈指捏住她小巧挺翘的鼻子。
睡梦中,谭清音感觉呼吸困难,似要透不过气来。她嘤咛一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看清床前人影,一只玉藕似的胳膊从锦被下伸出来,怒地抬手挥掉他作乱的手指。
“你好烦呐……”起床气上来,她皱眉抱怨。
他昨夜不让她睡觉,今晨居然连懒觉也不许她睡。
裴无看着手背上红痕一愣,然后失笑,他低声哄着她:“再不起身早膳就要和午膳一起用了。”
谭清音翻过身子,扯起锦被蒙住脑袋,不想搭理他。
见此情形,他眼中笑意加深,再道:“芋糖饼也要凉了。”
果然,锦被下窸窸窣窣声响,她手指扒开半边被角,露出毛茸茸的发顶,眸光漾了下,盈盈望向他。
见裴无不像是在诓她,谭清音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爬起来,扑倒他怀里,伸臂环住他的脖子,能屈能伸地轻声:“那我起来。”
她对裴无底线甚低,吃完了糖饼在同他继续生气也不迟。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裴无自然心安理得接住,他手搭在她肩上,抱着她下了床榻。
谭清音被他抱着,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忽然耸耸鼻子,在他脖颈处嗅了嗅,疑惑问:“你早上去哪里了?”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凑近了才能闻到。
裴无脚步一顿,他还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过来的,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
裴无摸她的头:“去给你买糖饼了,街上有卖牲畜的,可能沾了些血气。”
他不想告诉她那些肮脏事,怕沾污了她的耳朵。
裴无唤了人进来替她梳洗,云秋和盈月手上动作麻利,生怕耽误两位主子独处时光。
不消一刻钟,便收拾妥当。
谭清音早已饥肠辘辘,她坐在他身前,低头小口咬着芋糖饼,熟悉的甜意涌上舌尖,黛眉微扬,一脸满足。
她生了疑问:“大人,你为何今日突然对我这么好?”
居然给她买糖饼吃了。
先前说是一日一粒糖,可这两天他根本就是半点甜都不让她沾。
裴无被她逗笑,却没有回答她。她口中的好,无非就是自己晚上当个暖炉,白日给她买甜食吃。
糖饼里的蜜糖流出来,手指浸上糖渍,谭清音目露惋惜,想起方才是净了手的,她便将指尖放在唇边吮了下。
纤白的手指在眼前轻晃,裴无蓦地想起昨夜,自己缠着她给他纾解,他眸底晦暗,沙哑着声音:“你要何时才能好?”
谭清音嘴里叼着饼子顿住,明白他说的是何意后,脸微红一下,脊背腾升起麻麻的热意,她支支吾吾:“后、后日。”
裴无揽臂将她抱坐在膝上,见她还呆怔着,握着她的手腕,将另一块糖饼往她唇边递了递,好心道:“吃吧。”
谭清音咽了下口水,她还哪里吃得下。
——
两日一晃而过。
这日细雨濛濛,天空云雨翻滚,正如她此刻心境一般,微湿焦虑,十分古怪。
她好似要行刑上架,坐立难安,再没有比等待天色将黑的时辰再难熬了。
谭清音是怕的,往日她有多主动,多想和裴无圆房,今时就有多怕。
男子与女子生来不同,那夜虽未见,只是慌乱中大概丈量了一番,谭清音是真相信裴无说的会怕她痛。
酒壮怂人胆,她端起酒盏,烈酒入口,余光瞥到推门而入的男人,谭清音猛地呛了一口,捂着心口咳嗽。
裴无面色一凝,大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拍着。
谭清音咳得面红耳赤,眸底水光涟涟,她悄悄觑了裴无一眼,忽然开口道:“我还没沐浴……”
鼻端盈着淡淡浴后皂角清香,几绺乌发贴在玉颈上,裴无伸手拨了拨她的长发,还是湿的。
他目光紧紧凝视她,不言而喻。
谭清音见谎话被当面拆穿,她垂下脑袋,袖内的手微攥。
裴无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着,眸底欲念浓重,他贴着沾了酒的红唇低笑一声,像是调侃:“你紧张什么?”
往日不是胆子大得很,今日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谭清音抬起眸,眼尾泛红,潋滟的杏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别这样看我。
裴无声音陡然低沉,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抬手遮住那双眸子,薄唇重重研磨警告。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唇上温热侵袭,她被迫微微后仰身子,突地被腾空抱起。
裴无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锦被柔软,她陷在其中,或是酒意作祟,谭清音慌地扯住裴无衣袖,脱口而出央求他。
“我、我们换个日子好不好,今晚外面落雨了,天气不好,怎么能是良辰吉日呢?”
“再后日行不行?”
好不好?行不行?
裴无喉间哽了下,沉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