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男子冰霜之姿,眉眼如画,清隽袭人。他站在曦河身侧,目光毫不避讳地与姬成煜相遇。
姬成煜眼神一凝,面上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
“这不是李家的那位?”
“瞧着是他,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谁知道……”
不过一个罪臣之子。
姬成煜打量了眼李衍,冷笑道:“这便是你所谓的‘不给情面’?”
曦河轻轻一笑,后退半步,让李衍站在众人面前。
他看向那群面色煞白的文官。里面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头发花白的男人躲避着他的目光,但在李府出事前,曾经是亲昵叔伯,是父亲在国子监的同窗,是情谊深厚的世交。
他们看到他,目光带着恐惧和怜悯。
李家的覆灭,对于世家来说是个太大的打击。他们终于认识到皇权面前,钟鸣鼎食不过是皇权的恩赐,碾死他们或许麻烦,但也并不是不可能。
世家变成了听话的狗,肉骨头便是富贵依旧。
可是如今的李衍站在了他们面前,将所有的自欺欺人的幻想打破。
“李大人,前些日子你奉陛下之命,复查三年前李尚书贪污受贿一案。如今进展如何,且与大家分享一下罢。”
曦河的声音落下,众人皆是一凛。那段视如避讳的日子再次被提及,宛若一道陈年疤痕被解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展露在众人面前。
“是。”
李衍抬头,目光落到姬成煜身上,带着几分彻骨的寒意。
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在短暂的人生中,他有着光鲜的儿时,一袭红衣锣鼓开道的少年时,和被踩入泥泞差点折断傲骨的青年时。
可他从来都不信命。
他是李衍,是万众瞩目的大雍明珠,也是大雍踩不断亦无法玷污的铮铮傲骨。
而至今日,真相终将大白,以慰亡灵。
“数月前,我奉命去复查李尚书一案,来到连城。在李尚书的诉罪状中,被处以极刑的罪状,便是他借工部尚书之名贪污大坝银两,至连城水患数万人死亡,此为一;后又为摆脱罪名,将连城县丞、县令杀人灭口,手段残暴,性质恶劣,此为二。”
李衍的声音落在殿中,清晰而有力。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连呼吸似乎都刻意地放缓。
“以此诉罪状为切入点,我赴往连城,调查连城水患一案,结果真让我找出了些令人震惊的蛛丝马迹。”
他侧过身,向众人介绍身侧俊秀温柔的书生。
“叶期,便是连城县丞的文书,他今日作为我的人证,将向各位还原三年前的真相。”
三年前,那个让半个连城都无眠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叶期。叶期慢慢地走上前来,伸手掏出一只银牌。
那个银牌上只有简单的数字,但是却让姬成煜脸色一沉,目光阴郁起来。
“三年前,连城发生水患,县令畏罪自尽,跳进了洪流之中,而没过多久,县丞在家中也被杀害。只是杀害县丞之人,身上带着此银牌。”
李衍看向姬成煜:“二殿下想必不会陌生罢。”
姬成煜笑道:“这银牌随处可见,李大人为了给令尊洗刷罪名,真是劳心费力。”
众人也多有犹疑,似乎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县丞文书,能手握什么证据。
李衍看了眼叶期:“叶大人,请继续。”
于是,叶期便把那一夜的惨状,自己妻儿逃亡讲了一遍。期间,他还掏出了一个账本,上面记载着县丞贪污受贿的记录。
他是县丞的亲信,这些送礼之人所求之事,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其中便有白沙大坝克扣的银两。
“这银两从户部拨下来时确实是两万五千余两,赵县令一人吞了一万两,县丞八千余两,剩下的银子,仍只有三分之一用于修缮白沙大坝。”
所以,这白沙大坝在洪水面前,宛若纸糊,起不了丝毫作用。
而连城的百姓,变成了最后的、也是最为惨烈的受害者。
“若是白沙大坝好好竣工,连城不会有如此多的伤亡,”李衍道:“他们的性命因贪念无辜受累,亦是使得当地连续三年未能上贡,直接影响国库之储备。这个事实,是否与诸君所知的略有出入?”
这何止是略有出入,简直是全然不同!三年前李尚书因为连城死伤惨重入狱,大坝的后果全部由他一人承担,如今看来,不过是当地的官员无视大雍律法才导致的惨案!简直是鲜血淋漓的冤屈!
那为何李尚书没有上书呢?为何要为那两个小县官背锅?
在场的人早已宦海沉浮十余载,个个都是人精,动一动脑子便晓得,这怕是个莫须有的罪名,是个早已设置好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