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抬眼皮,冷声道:“兵行险招,自古相争,求得就是稳准狠。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嬷嬷又何故如此紧张?”
皇后还不知自己中了浮生之毒,这两天,好不容易略略帮其压制了些,方嬷嬷也不敢多动作,生怕一着不慎致使无解,便也不再劝。
本是圣上亏欠娘娘多年,先前,娘娘爱慕,自是克制自己,万番隐忍。不想圣上为了太子,丝毫不念夫妻情分,连带娘娘生的三皇子也是接连打压。既然如此,又何须顾忌太多?
方嬷嬷恭敬地退到一边,她是娘娘的奴才,生死不论,只要娘娘的旨意,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会陪伴左右,一往无前。
皇后不知方嬷嬷已做好了同生共死的打算,只是一心顾及自己多年的情义被圣上轻易作贱,她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
情义一绝,杀机渐起,便是再也压制不住。
她看了一眼堂下的人,又将座上匣内一只九尾凤钗取了出来,亲自帮颜盈盈簪好,笑道:“如此,就更像了。”
此时,皇后病态的脸上涌起一抹嫣红,絮絮叨叨道:“明日是明若薇的忌日,今夜,顾时钧肯定是宿在她的宫内。戌时一过,他必会服一碗安神汤,幻想着什么入梦相会,这么多年来,次次如此。
盈盈吾儿,本宫均已安排妥当,今日,你便化身那处的宫女,只要到了时辰,替本宫去奉上一碗安神汤便是。呈上后,立马退出,会有人接应你离去。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切均与你无关。”
颜盈盈惶惶抬头,若只是献上一碗掺了东西的汤药,何须她盛装前去?随便安排了人手不就可行?直觉告诉她,一切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她不敢问。
祈福礼那一日,方嬷嬷回转后,与皇后单独在殿内密谈了许久。出来后,丝毫不避讳,直接告诉她,她来这里的第一日,其实就被喂了噬心跗骨的毒物,若想还留得小命,一切必须全权听从安排。
她那时还不信,方嬷嬷似乎看出了什么,拧眉拽过她,随手按了按她的腹部一处地方。颜盈盈原以为,先前小产之痛已是人间至极,却不想方嬷嬷这随手一按,才是真正痛入骨髓。
那种钻心的疼痛,事后只要想起,后背就会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那日之后她才知晓,原来皇后身边的这位老嬷嬷,竟然是位用毒的行家。
小命被拿捏,皇后又许以巨大诱惑,两厢夹击,她是不从也得从。
可是当真正到了行事这一天,颜盈盈还是怕了,悔了。尤其,皇后嘴中的“相像”究竟是何意?像的,又是谁?
她微微侧脸,看向一旁硕大的铜镜,镜子被磨的光滑,照出了她貌美的身影。
此刻,她被盛装打扮,几点发丝高高拢起,头上珠翠不多,唯一只九尾凤钗最是显眼,在两枚小巧的珍珠耳饰点缀下,更显得温婉可人。
稀碎的鬓发在她耳边垂下,浅棕色的眉轻轻蹙起,配着眼角处那枚鲜红的泪痣,更是楚楚可怜,让人望之生怜。
镜子里明明是她,却又似乎不是她。颜盈盈轻皱着眉头,瞥见满目疯狂又欣喜的皇后,以及一脸深沉满是严肃的方嬷嬷,满腹的疑问终究还是不敢问出口。
皇后绕着颜盈盈仔细打量了一圈。“嬷嬷手巧,这样乍一瞧去,隐隐有着五分相似了。”又走到正面,抬起颜盈盈的脸,啧啧赞到,“再加上故人衣衫,这五分相似也可成就七八了。”
指尖的美人眼角微微下垂,双手紧握,雪白的肌肤犹如无暇月色,此刻心潮涌动,脸色倒是故作平静,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尤为刻意。
皇后也不计较,只命她好好休息,申时自会有人领着她前去候命。
颜盈盈惶恐不安地退下,只是虚浮的脚步到底还是露了几分怯意。
哼,不中用的东西。皇后鄙夷一笑,却也不点出,毕竟,今晚,还需用到她。
待殿内仅剩下方嬷嬷时,皇后才似卸去了盔甲,轻轻趴伏在椅背上,疲惫道:“咱们的人还剩多少?这次的人手,可靠吗?”
方嬷嬷心疼不已,上前帮她按着后脑的穴位,舒缓一番后才道:“娘娘您放心,咱们明面上的人手虽然早就被除尽了,但伏在暗处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今夜动用的更是静心挑选的,都是生死之恩,就算暴露了,也绝不会牵连到咱们这。”
“信送出去了吗?”皇后直起身子,握住方嬷嬷的手,眼神犀利,那封信里涉及的密辛太多,虽然用了暗语,但若被有心之心截住了,可是一大后顾之忧。
“一封蜀王府,一封董府,均是可靠的法子送出,您就安心,静等今夜过去便是。三皇子那边也递了信,江南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顾珏与亲随正忙于安置,我们的人手已混迹于流民之中,只等合适时机就会动手抹杀后患……”皇后的手冰凉一片,方嬷嬷努力捂着,却似乎怎么也捂不暖。
看着主子如今的模样,她很是自责,明明自己就是用毒的顶尖好手,可是娘娘究竟是何时中毒,怎么中毒,她却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后来症状明显与明皇后相似,又请太医明证了,怕是至毒发,自己都不能察觉。
可是浮生之毒太奇,除了沈宝田千方百计寻了解法,凑齐了解药所需之物,这天下,怕是再无人可解了。
方嬷嬷同意如此急切行事,也存了这点私心。若是顾瑾快速上位,或许威逼利诱之下,还能请得沈宝田出手,治好了主子。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只觉,今晚的行事还是略嫌草率了些。更何况,颜盈盈当属圣上的儿媳,就算事成,可用了那样的法子,他日对顾瑾到底是人生一大污点。
方嬷嬷的手僵硬着,皇后自是第一时间察觉,见到她脸上的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冷哼出声道:“你在忧心那个贱人会坏了瑾儿的名声?”
她拍了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贴心嬷嬷,凉薄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一丝真情:“放心,嬷嬷,不会有人知道的。本宫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一个贱人活着辱没新皇?昨日,本宫赐给她的绿豆汤里,已经下了化骨散……”
方嬷嬷一愣:“化骨散,您,您早就想好了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