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 城市照常运作。认识江定的许多人,无论是江画的员工还是商业伙伴, 无论是他以前的同学还是同住的邻居都只能看见江今驰还好好活着, 并不清楚另一个“江今驰”来过,更不会知道他又消失了。
很不真实。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但认识他的大多数人都不在乎。
时空完成修复,一切回归正轨,于是日历也一页页翻过, 不曾停下。
那些照常生活,没有因为江定的消失而受到任何影响的人,似乎也包括莫七景。
那天从江定家里走出来以后,莫七景没有请哪怕一个小时的假,她直接去上班了。
学校的工作一如既往的杂且繁琐,而莫七景不仅不请假,还开始不时给其他老师代课。完全没有沮丧,她看起来比其他人要有干劲多了。那个舞蹈视频号的更新和直播更频繁了,接的外快项目也多,月收入显著增加。
舞蹈班上全是活泼的小朋友,而教小孩的老师,用笑容堆满一张脸属于基本素养,莫七景笑得寻常自然,从未用苦脸对着小朋友。
晚餐还是时常跟杜诗一起搭伙。
如果有空,吃完晚饭后,莫七景还会拉着杜诗一起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看综艺或剧集。
这天晚餐后,杜诗选了一档近期非常火的喜剧综艺给莫七景。节目效果足够好,杜诗笑到前俯后仰,可笑到肚子痛的她在转头看莫七景时,却发现莫七景在走神。
眼睛盯着电视,却不像在看的样子,对节目里所有的搞笑梗都没有任何反应,如同在看一面白花花的空墙。
杜诗用胳膊撞了撞她:“想什么呢?”
莫七景被撞得身子一歪,就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她回神,咧嘴冲杜诗笑:“哈哈,我想着我一个快递怎么还没到,不知不觉就分神了,倒回去重新看一下吧。”
遥控器的倒放键被按下,综艺中的人物倒退着走路,很快,进度条回到了某个小节刚开始的地方。
杜诗又把刚刚那个搞笑情节看了第二遍,演员和编剧的喜剧功底实在太优秀,即便看第二遍,也依然很好笑,她笑得不自觉伸手拍莫七景大腿,然而一转头,杜诗对上的,仍旧是一张看着喜剧却在走神的脸。
“七景?”
第二次意识到自己在走神的莫七景又冲杜诗笑了笑,表情和答的话依然听似寻常:“你别说,这节目真的挺好笑的。”
杜诗默默打量莫七景好半天,莫七景在笑,杜诗的眼神反而不自觉严肃了许多。
她抱臂看着莫七景:“你到底在分什么神?是你那个男朋友又不干人事了?说起来……”
杜诗想到什么,就像是猜到了缘由,表情带上了对“渣男”惯有的不满:“他好像挺久没来找你了?”
“他只是有点忙。”莫七景放下遥控器,伸手去拿桌上的奶茶。一边吸着饮料,那捧住奶茶杯的手指又一边毫不自觉地抠着杯壁,发出轻微的塑料声响。莫七景的眼睛还是没什么焦距地盯着电视,“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
杜诗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声:“你自己信吗?”
其实杜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句话就像是出自知情人士之口一般。
莫七景突然大反应地抬头看杜诗,她沉默片刻着跟杜诗对视,又缓缓咧嘴。这次的笑意难免有些不自然,她哑声道:“一开始是信的。”
人在接受不了某些现实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似乎就是不承认。
没流血,没受伤,没疾病,凭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就突然没了?
没尸体,没墓碑,凭什么说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消失过,没准儿,过一阵子又会出现呢?
自欺欺人的想法,光看表面还挺有说服力的,莫七景一开始是真的信。
可是,周遭大多数的人都不记得江定,莫七景即便跟他们提起,那些人也只会跟她讨论江今驰。
“江定存在过”这件事,反而更像是她臆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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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
莫七景没有带伞,只能徒劳地站在一楼,看着暴雨哗然地击打着地面,快速在学校空地汇集成一滩滩积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好半天雨势都没有转小,天色渐晚,本就因为下雨而阴沉的天色逐渐被黑暗吞噬。
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莫七景索性放弃等待,打算直接扎进雨里。
脚一步迈出去,手腕忽的被人拉住。
原本应该倾泻而下的大雨被头顶一把深蓝色的大伞替代,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莫七景惊讶地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笑吟吟的脸。
她怔愣在原地好半天,瞳孔放大,吃惊地看着跟前的人。
那人却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他撑着伞,把伞全偏到她这边,肩膀毫不自知地被雨水打湿。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揶揄的,笑意满满的,一开口就是惯有的语气:“小景这是想我想到都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