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抬起,帮她把乱掉的头发挂到耳后,伸出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刮到莫七景的侧脸上,使得莫七景的呼吸都变得不畅。
她的视线扫过他手腕上的黑绳,而即便没有那条黑绳,这表情,这语气,也不可能出自第二个人。
似是知道她震惊,江定好笑地看着她,他第二次向她伸出手,这次是直接拉她,非常自然地把她的手握进他的手心。
莫七景被拉着,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情况?”
答的人悠哉悠哉地抿笑看她:“不知道。”
又安静地注释跟前的人许久,莫七景脸上惊讶的表情才慢慢转化为惊喜。
那是她疯狂压抑思念,却依然疯狂思念的人。
在江定又打算开口说什么之际,莫七景忽的向他贴近,在雨伞下紧紧拥住他。
可只是一瞬,莫七景扑空了。
她惊恐地抬头,刚刚江定站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江定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人山人海,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突然齐齐快速向她走来,将她团团围住。
环着她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死死盯着她,像训斥一般地问她:“还没接受现实吗?”
如同电影镜头一般,围着她的人仿佛会旋转,莫七景的眼前依次晃过不同的脸。那些脸面无表情,只是冷声提醒他:“他死了。”
房间内,莫七景猛然惊醒。
吃力的喘息声在深夜的卧室里回荡,莫七景的手撑在床上,软绵绵的被子并不能带来任何安全感,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看起来像美梦的噩梦,而类似的梦,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
明明是个噩梦,却不想醒来,因为醒来以后会更难受。
总是反复梦到他回来了,享受一场惊喜和安慰,可又反复地醒来,绝望地意识到一切都是一场空。
意识到,她真的已经失去他。
漆黑的卧室里什么都没有,莫七景用手后梳头发,将脑袋埋进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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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依旧会升起,日子依旧在残酷地继续。
随着时间的累积,内心也在慢慢明白,即便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什么。
人面临痛苦,最伤心的阶段似乎不是刚刚失去的时候,所以莫七景在江定消失的头些天很平静,至少能看似正常地做很多事情。
而那些让人支撑不住的,往往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经历日常的每一件小事,却忽的意识到,这些习以为常的小事已经因为那个人不在而改变时。
他是个只要知道她被雨困住,就绝对不会放着她不管,绝对会来送伞的人。
可下雨的时候,她会忽然清楚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等来送伞的他。
她熟知他喜欢去什么餐厅,喜欢吃什么菜。
可点了一桌他爱吃的以后,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不会有人陪她吃这桌菜了。
击溃她的,不是那堆咖啡渍,而是多日后,那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细节。
情况很糟糕,并且越来越糟糕,莫七景知道。
一开始勉强维持的照常生活状态一旦被打破,就会像那个不断被吹气的气球,越吹越大,直至大到支撑不住,轰然一声炸裂。
不想好好吃饭,不想好好交际,也不想好好做每一件事。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状态不适合教小朋友,莫七景再三考虑以后,向周校长申请了长假。
江定刚走的日子她没请假,还精力十足地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没想到江定走了挺长时间以后,她才像是突然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变得只想蜷缩在回忆里。
时空崩塌那天,江今驰害她在冬雨里等得浑身湿透,又冷又灰心,是他撑着伞来接她,把她带上了开着暖暖空调的车内。
江明骋吓唬她那天,她逃不出那个房间,恐惧又绝望,是他砸了玻璃墙,牵着她离开。
她跟江今驰断绝往来,顺便连坐了他,他却厚脸皮地跟着,一直跟她开玩笑,安慰心灰意冷的她。
还有她被歹徒伤害,差点因为煤气中毒而丢掉性命时,他穿过屏障,明明路都走不稳,痛得死去活来,却救出了昏迷不醒的她。
他说未来还很长,长到她足够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但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除了他,她再也不可能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
他说很欣慰,因为她看起来比他想象中坚强。
但她如今的种种表现证明,她比他想象中的要没用多了。
她甚至还不如梁梦恢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