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九鹭非香
时间:2022-04-20 09:52:25

  “伏九夏,我为什么要杀你?”谢濯开口,声音略带几分喑哑。
  我心里觉得稀奇,这个人还会自己解释事情缘由了,天劫劈完,莫不是把太阳劈到西边升起了?
  “因为你剪掉姻缘线的那一刻……”谢濯深渊一样的眼瞳,注视着我,“我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疼痛。”
  我闻言,终于再次侧目看了谢濯一眼。
  他脸色不太好,一如我剪断红线的那日。
  他手中盘古斧微微泛出光芒,他继续说着,“我一族,受邪神诅咒,我说话会痛。但那一刻,比说话痛一万倍。”
  谢濯说话很慢,我很难得的,真的从他的言语中,听到了他诉说的情绪,仿佛他真的在痛。
  但……
  “你现在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现在不仅不想你族人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你痛不痛与我无关,你的感受我也不再好奇缘由。”
  我冷笑,“你莫不是,在对我下了杀手之后,还要跟我表个白?不了,别整这不值钱的一出。”
  我不知道谢濯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他沉默片刻,自顾自的说着,“那天我回去想了很久……”他抬手,伸向我。
  我皱眉,想往后退,但一股隐形的力量却怼在我的后背上,让我无法后退,我侧过头一看,是谢濯的结界已经拦在了我身后。
  面前,谢濯的指腹触到我的脸颊,却划向了我的颈项,被威胁的感觉瞬间蹿上我的大脑,我的身体几乎是立即就下意识的进入戒备状态。
  搞什么!?谢濯不是说血脉之力在遏制他,他不是不能杀我吗!?
  盘古斧的光芒越来越亮,像个小太阳,在谢濯的结界里将我与他照亮。
  我惊疑不定的盯着他,谢濯的手也果真落到了我的颈项上:“如果我杀了你,这疼痛,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你妈的谢濯。
  你是不是傻?
  你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路?
  他周身灵力膨胀,挤压在结界的空间里,我满肚子的牢骚挤在喉咙里,最后只拼命挤了两个字来:“当然……”我「不能」两个字实在说不出来了。
  灵力挤压我的胸腔与喉咙,说完两个字就几乎令我气绝,我感受到了,原来真的有说话会痛的时候。
  窒息感让我干呕一样咳了一声。
  我心里痛骂谢濯不是东西!忽然,谢濯也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口血就直接喷到了我的胸口上……
  我惊愕……
  周遭灵力的压力霎时变少,我抬头看他。
  “原来……对你动手,会比那时,还要痛……”
  听他此言,我心口一悸。
  我很难言明此时听到谢濯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告诉自己,要清晰的认识谢濯,他现在说的痛,并不是我想的那种痛。
  他现在是单纯的,因为身体里面的血脉之力的限制,让他感受到了真实的身体的疼痛。
  果不其然,谢濯下一句就说:“解除血誓,就不会痛了。”
  “别想了,没用的。”我冷静克制的告诉他,“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都是成仙成妖活了大几百年的家伙了,和个离而已,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何必喊打喊杀闹成如此。”
  谢濯盯着我,像没有铠甲的军士,眼睁睁看看着箭射向自己。
  我继续说:“你这根本就不是杀我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你的情绪,你要自己去处理。”
  谢濯嘴角挂着血,他黑瞳寒光慑人,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狼,像根本看不到退路一样,他凉凉的指腹在我脖子上轻轻划过。
  “伏九夏,我如果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他说着,盘古斧在他手中光芒大作。
  他轻轻一挥,时空再次被他劈开,时空的光芒从我身后射来,照在他的脸颊上,他轻轻推了我的颈项一下,我往后一退,一步踩到了时空缝隙里。
  外面昆仑的场景瞬间退去,四周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线条。
  比起上一次的混乱坠入,这一次我清晰的看到了被劈开的时空的模样,我的身影仿佛被无限叠加拉长,纵深向我根本看不见的深渊。
  谢濯就在我的身侧,他的身影也被切成了无数个,他说:“向左走,你自己回去。”
  留下这句话,他转身就像右边而去。
  向左是去五百年后,向右……
  他没有放弃!?他还要再来一次!?他还想再去阻止夏夏和谢玄青!?
  我看他一步迈出,抬手就想抓住他的衣袖,但谢濯显然不想让我得逞,他一把拍开我的手,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劈开的时空中。
  我虽然没拉到他,但我哪能真的就这么放任他跑了?我紧随他的身影,也从时空之中踏了出去。
  一前一后,相差不过须臾,但当我出去的时候,四周已经不见了谢濯的身影。
  我踩在地上,出于对昆仑的熟悉,我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我刚才与谢濯所立足之地。但此时,并不是五月底的草长莺飞,而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是……冬月的昆仑。
  谢濯竟然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更早时间,他难道……
  想将我们的姻缘,斩断在相遇之前!?
  我以为游戏结束,你竟然告诉我重新开局!?还他妈开前史故事?
  谢濯算什么雪狼一族,他是条狗吧!就这么一门心思想杀我?不达目的,死不瞑目?
 
 
第23章 ☪ 第 23 章
  他不识字吗?他写不了吗?
  昆仑的冬月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没在这里看到谢濯,我猜想,他比我先从时空中出来,或许与我落到不同的时间点上了。
  当务之急,我还是得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我和谢濯的相遇是在冬日的二月十二,谢濯这次回来……如果我没想错,他应该是打算直接阻止过去的我和他相遇的,毕竟……
  上一次他说他要杀我,我没放在心上。果不其然我差点就把自己玩上绝路。这一次我还不得长个教训?
  这次他来之前说,如果没有遇见过我就好了。所以,他一定是来阻止我们相遇的。
  他要从源头上,斩断我们的联系。
  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先前那一次谢濯不直接让时间回到这里,他都起了杀我的心了,却难道还想保存我们相遇的记忆吗?
  这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我搞不懂他,我也不想搞懂他了。
  我只想赶紧解决了谢濯搞出来的这一趴烂摊子,妥妥的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回到五百年后,过我逍遥自在的上仙生活。
  我迈步,想去找个在这时节昆仑还有人活动的地方,我要先问问时间,只要我回来的时间是在二月十二之前,我就还有机会阻止谢濯接下来的动作。
  我从半个小腿深的雪地里起御风术飞起来,刚准备走,可一个从雪地里被御风术带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将它捡起来一打量,这不正是本该戴在谢濯耳朵上的那个阴阳鱼吗!
  谢濯果然是比我先到这里了!
  为了甩掉我,他把联系的工具都扔了!
  他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啊!
  我气得也摸上了耳朵,想将这个别人不稀罕的东西也拆了扔掉,但是……
  当我摸到我耳朵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先前那一次回到五百年前,夏夏一开始偶然闯入了谢濯的雪竹院,我用镜子的反光看到了夏夏。
  后来很多次,我撞见了夏夏,而夏夏还没看见我,我俩在「王不见王」的规则里都没出事。
  可见,只要我俩没有在现实里对上眼,我们就都是安全的。
  那么,如果借助谢濯改动过的这个东西……我是不是能直接和夏夏取得联系!?
  想干就干……
  我当即握着阴阳鱼,脚下掐了个御风诀,往我自己的仙府飞去。
  第二次从劈开的时间里面走出来,我已经不像上次那样不适应。又一次熟门熟路摸进自己的仙府,我在门口瞅了到了现在的时日——
  二月十一……
  我与谢濯的相遇就在明天。
  我不知道谢濯要做些什么,我只能在今天做好自己的完全准备,确保明天夏夏一定要去和谢玄青相遇。
  去救他,去保护他,去治疗他!
  只有这样建立基础,之后的谢玄青才会给夏夏喂上那口血。
  走到我自己的院子外,我的心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了。
  看来,目前为止,经过时光穿梭的我,还是比五百年前的我弱上了那么一点。
  我趴在墙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窗户前,人影晃动,正是我自己在里面走动。
  我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将黑阴阳鱼放进去,然后在上面用术法写了六个字「不要戴上耳朵」。
  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不带我是狗。
  我运气,直接将包裹着阴阳鱼的破衣服从窗户里扔了进去。
  然后我就跑了,我怕夏夏好奇追出来。
  直到一路跑到雪竹林里,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静待耳朵那边传来的动静。
  没过多久,风声一动,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我”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清晰的映着夏夏略带好奇的脸。她脑袋转来转头去的打量自己耳朵上的小黑鱼。
  “这是什么啊?谁送的?搞得这么神秘。”
  我一笑……
  我这么了解自己,不愧是我。
  我抬手,敲了敲耳朵。
  雪竹林的风吹动我的头发,我眼前的场景是静谧的竹海与白雪。
  “是我……”
  夏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从梳妆桌前弹起来。
  她看着铜镜,但目光也渐渐变得有些悠远。我知道,她脑海里看见了我这边的竹林。
  我也同样在脑海中看着曾经的自己。
  仿佛是我与我自己,相遇在了一个奇妙的时间之海里。
  我告诉她:“我是五百年后的伏九夏。”
  然后我脑中画面一黑。
  是夏夏将她那边的联系关掉了。但因为我没关,所以她脑海中应该还能看见我面前的画面。
  我想了半天,为了让她相信我,我就地刨了个坑,将里面的雪融成了水,然后我探头到水面上,让清澈的雪水映出我的面容。
  “我真的是你,你看。”
  脑中黑了一阵,画面又出现了,夏夏还坐在梳妆桌前。
  我脑海中是镜里的她,她脑海中是水中的我。
  镜花水月般的魔幻。
  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沉默。
  “夏夏。”我叫她,“为了区分你我,我只有这么称呼你了。”我严肃的告诉她,“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等等。”她打断我,“你不是五百年后的我吗?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不是至少还有五百年?”
  “你别打断,听我说。”
  “行趴。”我沉着脸,一脸严肃的盘着腿,在雪竹林里,用手指头给她在雪地里连比划带写的,终于给她讲清楚了我与谢濯之前穿越时空来断姻缘的这些事。
  然后我告诉她:“所以,明天,你必须去救那个谢玄青,不管刮风下雨,谁家出多大的事,就算是西王母来拦你,你也得给我出门,来雪竹林,救人。”
  夏夏在那边捏着下巴沉思了很久:“我有个问题。”
  她举手了,她说,“你,也就是我,我和明天要遇见的那个妖怪,我们成亲了五百年,我们竟然,就只拉了拉小手,亲了亲嘴巴?然后……没了?”
  “嗯。”
  “我怎么忍得了的啊!?不是,你怎么忍得了的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精怪传说,凡间有的地方两年不同居都算事实和离了!你五百年,够离个二百五十次了。你忍到现在?”
  我沉默……
  “你的生活出了什么变故。”她问我,“你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这次我绝对不踏上同一条不归路。”
  我又沉默了很久,然后颓然叹气:“你生活出现的唯一变故,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妖怪。”
  我当初对谢濯的喜欢,是没有遇见谢濯的自己看不懂的。
  我的喜欢说不出为什么,但却说得出很多细枝末节。
  我喜欢谢濯给我承诺就一定兑现承诺的模样,他说了做竹笛,就一定给我做。
  我喜欢练兵累坏回家时,谢濯递上的那杯水。我喜欢冬日落雪的小院里,谢濯笨拙又认真的堆的小雪人,雪人是我和牵着我的他。
  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小细节……
  像有危险时,他总能及时握住我掌心的手,还有他听我说话时,只停在我脸上目光。还有我偶而捕捉到的,他在看我笑时,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的弧度。
  我喜欢的是那个谢玄青,沉静、温柔又充满力量。
  可这些细节,终究磨灭在了五百年的隐瞒和不解里。
  直到现在,我疲惫得已经对他的事,再无探究的欲望。
  说与不说,瞒与不瞒,都没区别了。
  “我还有个问题。”夏夏尽职尽责的打断我飘远的思绪,“你喜欢的这个妖怪,隐瞒所有的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会痛?”
  我沉默……
  夏夏继续问:“他不会识字吗?他写不了吗?手也痛?东市卖艺的河豚精,都学会拿自己的肚皮撞一副画出来了,手残,脚也可以写,身残,志不能不坚。”
  我忍不住骂我自己了:“夏夏,动动脑子,我刚哪个字跟你说,他隐瞒我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嘴巴痛?他能给我念书念到我睡着,他要真想给我解释一件事,我怕是堵住耳朵,他也有办法撬开说给我听。他瞒我的事,任何事,只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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