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之中,雷电交错,紫蓝相交的雷电甚至能劈出猩红色的光,雷声在我们身边噼啪乱响。
谢玄青一边拉着我顶着雷暴急速向前,一边和我解释:“契约血誓于我族而言,是一生不可更改之誓。”
“所以你只有回到过去才能改变这件事,这我明白,但我不明白,谢濯为什么要杀我?”
“在契约中,我的血脉之力会让我保护你,不允许我伤害你。”
我愣了愣,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
所以,谢濯是雪狼一族的身份对他的限制就是,他给我喂了血,我就成了他的伴侣,一生不能更改,并且他注定要保护我,这是写在他命中的命令。
所以,谢濯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说,他不会打我,这是真的。
所以,这五百年成亲,我每次和谢濯打架,从来都是我单方面的打,他从不还手只闪躲,直到我打得没力气了才终于消停下来。
到这边来后,谢濯气炸了也没弄疼过我,我流了血之后他也很快就能找到我所在的地方,过来帮我……
这一切举动,都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脉之力在作祟。血誓让他不得不收敛自己,不得不保护于我。
我以为我们在月老殿剪了红线就是和离。但对他来说,我们昆仑的红线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约束力,真正束缚他的,是他的宿命。
要彻底和离,必须回到过去,阻止喂血。
他如果真的对我动了杀心,那也必须要阻止当年的他喂我血。
这样,等回到五百年后,我身体里就没有了他的血。没了血就没有血誓,没有姻缘,没有束缚……
他就可以杀我了。
我脑中,切切实实的回忆起了我们来五百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昆仑山巅,狂风拉扯我与谢濯身上的衣袍和头发。我问他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冷漠的说:
“我要去弥补我的过错。”
他还说:“等我回来,我就可以杀你了。”
你妈的,谢濯你原来不是在开玩笑,你是真的想搞死我!?
我以为是和平和离,结果你要搞个情杀!?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我愤怒又害怕,忍不住更提高了声音质问谢玄青。
但谢玄青在沉默之后,只回答了我五个字:“我还不是他。”
我默了……
谢玄青确实还不是谢濯,他还没有与我成亲,我们没有一起生活五百年,他也没经历过和离。所以,很正常的,他不知道谢濯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如我无法体会幼时的我摔一跤为什么会嚎得那么大声,幼时的我必定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我摔一跤,为什么要尴尬的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
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因为经历的不同,也无法感同身受自己当时的情绪。
现在的他想救我,未来的他想杀我。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对一件事竟拥有截然不同的态度,既相对,又统一。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令人无法理喻的矛盾……
谢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有此时此刻的谢濯本人,才能回答出来。
“必须让你喝到我的血。”谢玄青像立誓一样说着。
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谢濯想不想杀我,其实我还不能确定,现在这只是一个可能性的问题。
谢玄青可能猜错了,也可能猜对了。
我如果按照我和谢濯的计划,阻止谢玄青给夏夏喂血,我得到的是——谢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心满意足。
而万一,只要有万分之一,谢濯是真的想杀我。那我帮他阻止了谢玄青,夏夏没喝到谢玄青的血,等我们回到五百年后,我们的血誓就消失了,我就等于是亲手把刀递到了谢濯的手里……
我得到的,就是死路一条。
这两相比较……
我当然是选择保命啊!
生死攸关!我管他谢濯能不能斩断我们过去的姻缘。
我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被拖过来的,为了回去,我才给他忙里忙外的瞎折腾。我哪能为了他的诉求,搭上自己的一条卿卿性命?
好在谢玄青看起来是靠谱的,他在我身边想解决办法:“我不能与他相见。你也不能见到现在的你,所以,必须把他诱出来。”
梳理关系,权衡利弊之后,我也放下心头对所有情绪,理性的想了个法子:“你先将我放下去,不要太靠近劫云中间,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谢玄青依言将我放到了地上。
此处离劫云中心噼里啪啦打雷的地方,也就是我的仙府,大约还有十里地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我掏出匕首,直接对着自己的手掌划下去,但匕首刺破我手掌之前,就被谢玄青拉住了。
果然,我身体里有他的血,保护我就是他下意识的事情。不管是哪个他。
“你做什么?”他问我。
我推开他的手:“这还不明白吗?利用你们雪狼一族的血脉之力啊!我受伤流血了,威胁他我要自尽,这还不能让谢濯赶紧滚出来。”
谢玄青沉默。
“你别管我,你先眼不见为净,赶紧去别的地方呆着,等谢濯出来了,我给你搞个大动静,你听到动静,就赶紧去劫云中心。”我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注视着谢玄青。
“谢玄青,你一定要给另一个我,喂上血。”我像托孤一样嘱咐他,“我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断了。”
天上雷云翻滚作响,谢玄青看了我片刻,他不是个犹豫的人,随后便点了头。
“好……”
他许了我一诺,我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我能看到的最远处。我不再犹豫,一刀划下,手掌当即鲜血直流。
不过片刻,我耳朵一热,耳坠泛光,脑海中闪出谢濯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将两只手都举起来,我一手拿着刀,一手流着血,我把匕首放到我的手腕上:“谢濯,滚出来。”
谢濯没有说话,但下一刻,谢濯眼前的场景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他那边,天空中是漆黑的劫云,地上是昏迷的夏夏,身侧是谢濯撑出来的结界,结界将天空中的劫雷一道一道,全部吸纳进去。
“你想死吗?伏九夏?”
谢濯低沉带怒气的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心底又是一权衡,让「我」挨两道劫雷,我可能不会死。
但谢濯真的帮我渡过了劫数,谢玄青没能将血喂进夏夏嘴里,我与谢濯身上的血誓消失……那等他出来,我或许就真的会死了。
过去的我对不起了!
为了活下去你还是挨雷劈吧!
我的刀刺破手腕皮肤,我慢慢吐出两个命令的字:
“出来……”
谢濯何等人也,作假戏是骗不了他的,我当即右手一用力,眼看匕首手起刀落就要将手腕上的经脉划断,天空中一阵狂风大作,脑海中谢濯那边的场景陡然一转。
我在我脑海中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发丝乱舞,衣袂翩飞,鲜血与匕首在狂风与雷暴中,带着穷途末路的决绝。
而谢濯或许也在他脑海中,看到了他中夺下我匕首的模样——盛怒、惊诧、不敢置信与咬牙切齿。
我与他,可能从来没有在彼此的眼中那么清晰与重合。
客观来说,他眼中的我,还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双节同庆,再忙也必须更一章!
节日快乐(づ ̄3 ̄)づ╭?——
第22章 ☪ 第 22 章
谢濯,你真是个狗东西
我的匕首被谢濯夺走了,非常轻而易举的。
但谢濯明显气得够呛,他死死盯着我,唤我的名字:“伏!九!夏!”
我听着,我知道,他现在不仅不能对我动手,他还得护着我。
当我将我的性命彻底交给谢濯的时候,我发现,竟然比交给我自己还让人放心。
于是我一切动作都变得泰然自若,我不徐不疾关掉了耳朵上的耳坠,一抬着被划破的掌心,对着谢濯。
法术在我掌中聚集,我对着谢濯的脸就是一记仙术光芒杀去。
我没有控制自己的灵力,光芒汹涌又澎湃,如箭射向谢濯。
我当然知道这样面对面的攻击根本伤不了谢濯。他反应极快,只一偏头,术法直接擦过他的鬓角耳边,直冲天上劫云而去,在劫云中形成一片白色的亮光。
他皱眉盯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该他来问我了。
“给谢玄青发个信号。”我说,“让他给夏夏稳稳当当的喂上一口血。”
谢濯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他盯着我,漆黑的眼瞳中仿佛也有一场劫雷要降临。
他当然不能再回去夏夏身边。
他的动作快,谢玄青动作不快吗?都是他,谁还能比谁差一点?
谢玄青接到我的信号就出发了,铁定比他先到夏夏身边。
此时谢濯再莽撞过去,两个人一见面,他弱他死,谢玄青弱,谢濯也会死,毕竟过去的他都死了,现在的他也苟活不了。
不管谁死,谢濯都直接白给。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待在这儿,再气也只能干瞪眼。
而我刚才送上劫云的术法也出现了后续反应——天空中的劫云,本是劈「我」的,它劈了这么久,「我」不但没示弱,反而还给了它一记「重拳」,它显然被激怒了。
它翻滚,低哮,一如我与谢濯之间的关系。
劫云我不怕,因为我知道谢玄青会按照我们历史的宿命,去给我喂上一口血。至于谢濯……
只要谢玄青喂了血,我又有何惧?
风云涌动,劫云终于积蓄好了自己的「报复」一击,白光大作,巨大的劫雷在我与他身后劈响。
这是最大的一记雷,也是最后的一记雷,它将天空撕裂,让一切都埋入炽白之中,我和谢濯在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过去里,各自带着情绪,注视着彼此。
我讥讽,他愤怒,直到雷声与光芒都尽数消失。
天地宛如新生,霞光破云而出。
我和谢濯彼此都将情绪隐忍,表情控制,他垂头,闭目,深呼吸。而我则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谢濯,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盯着他,“你回到这五百年前,是不是为了杀我?”
谢濯睁开眼睛,也盯着我,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废话: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他说,“我要杀你。”
我点了点头,平静又坚定的对他说:“谢濯,你真是个狗东西。”
谢濯接受了我的辱骂并且面无表情。
他先前来的时候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逼他出来。但现在,这劫雷消失的时间,和我方才的问题,已经足够让他明白,谢玄青都告诉了我一些什么信息。
“你差点就让我亲手杀了我自己。”我甚至想为谢濯的战术鼓掌,“好,你真的好!”
“意见都是你自己提的。”
是!
我闭目一想,脑中全是来到这边之后,我跟谢濯提议怎么拆散夏夏与谢玄青的画面,我真是蠢得可以!
不怪他谢濯!只怪我太会递刀!要不是临门这一脚我撤了!我现在人都凉了吧!
能战胜我的果然只有我自己!
递刀侠伏九夏!我甘称其名!
想到此处,我心跳都有些紊乱了,我连连吸了几口气,捂着心口,稳住自己的情绪。
稳了很久……
“罢了!我认了!我也不想追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了,你总有千万种理由,但都不重要了!”我咬牙,将愤怒不满和对谢濯的怨恨都封存心底,“所有阴谋阳谋我都认!”
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认我能怎么办,我又搞不死他!
至少在这边搞不死……
我阴恻恻的看了一眼谢濯:“现在谢玄青已经给夏夏喂血了,你我宿命终成定局,你的谋划失败了,再呆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伸出手,“盘古斧拿出来,回去。”
谢濯保持了他不爱说话的优良传统。
挺好的,我想,现在哪怕他多废话一个字,我都要跳起来和他打到同归于尽。
他垂着眼眸,看着我向他伸出的手,我掌心匕首划出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他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终于抬起了眼眸,看我:“再来一次,红线还剪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然还有脸问这种屁话!?
我们之间,剪不剪红线还重要吗?我们昆仑的红线对他又没有任何约束力!我和他之间,是那根红线就能厘清的事情吗?
但这些话,我现在觉得就算拿来骂谢濯也是对牛弹琴。我不想和他废话,却又实在忍不住一声冷笑:“再来一次……”
“我、拿、刀、剁!”
谢濯没有关掉他耳朵上的耳坠画面,所以此时我清晰的在我的脑海中看到了他眼中的我自己。
我这话说得太果断,以至于令我自己看着都认为过于决绝。
但在这边的斗智斗勇,让我对谢濯忍耐实在是到了极限,我忍无可忍了,催促他:“盘古斧拿出来!”
他低着头,没多久,他掌心一转,盘古斧出现在他手中。
看着这把让我差点为它搭上命的斧头,我心情难以言说的复杂。
我揉着眉心,催促谢濯:“回去吧,赶紧的。”
我忍不住冷漠的说道,“我不想再在你我之间多纠缠片刻。”
我看向远方劫雷消失之处,那里是我的仙府,在那边,谢玄青和夏夏的关系才开始。而在这里,我与谢濯的关系,终于要结束了。
姻缘,真是令人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