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皆是段九龄的味道,苏婳婳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想,倘或段九龄在,她自然能靠着他将这些人的天灵盖碾碎,她太累了,只想趴在他的肩上,深深嗅一嗅他身上香甜的味道,还有先头他说的,会心甘情愿日日给一盏血。
她想,日后她定然要好好修炼,要破开身上结的业障,要做妖物里头谁听来都怕她不敢与她打架的……
真的太疼了,剥内丹生祭破阵的时候疼,被蝎子精的尾刺将腹下扎穿了之时也疼,还有方才那人轻而易举便可将她的骨头震碎……也很疼……
她忽然发现,她谁也打不过,便只能欺负欺负不记前尘的段九龄……
苏婳婳眸中渐热,随即在梦中落下泪来,她真的好疼呀,一声一声的轻哼抑制不住得从唇口溢出……
终于,足边的潮水慢慢上涨,不多久便将她的头面皆淹没了,盖住了她的口鼻,激得她通体冰凉得直颤。
下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暗哑道。
“还不说?”
蓦得,苏婳婳倒似是险些溺毙一般大口大口得喘着气,遂后知后觉得睁开眼,终于将那人落在阴影处的眉眼瞧清楚了。
是一张与段九龄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却又不一样。
面前之人的神色比之段九龄,要孤寒冷凝百倍不止,饶是负手而立,也携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凉薄疏离的气势在。
见着她睁开眼,那人眼帘微掀,不动声色得睥着她。
苏婳婳怔怔地望着他,而后菱唇微启,喃喃道。
“段九龄……?”声音很轻,沙哑至极,却仍旧掩盖不住骤然发现“他”竟还活着的惊喜。
那人面沉如水,一丝涟漪都不曾有,抬手又是一道术法直朝苏婳婳袭来,下一瞬,苏婳婳面露痛苦之色,仿佛有万剑齐齐刺破她的身体。
这时,苏婳婳才发现,眼下她竟被关起来了,瞧着像是衍天宗的水牢,如今她正被术法系在了架上,略一动便有灼心之痛,正不明所以之际,那人开了口。
“你既为妖,入上界便知晓要受噬骨之痛,方才我施了术法,眼下你所受之痛,是先头的十倍。”
“故而,你可想说了?”
“说……什么……”苏婳婳原本樱红的唇瓣眼下如明纸一般,面上更是惨白非常,只有一双剪水秋瞳睁得大大的,隐有泪光流转,还带着三分不解。
“你们妖界派你来衍天宗所为何。”那人面色肃然。
苏婳婳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跟段九龄长得那样像,可说出口的话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还不及有应,便听见那人复道。
“想要偷缚魂灯?”
骤然闻言,苏婳婳心头一怔,就像是被人赃并获的贼,一双眼眸只下意识得睁着。
饶她眼下这般狼狈,可眸色仍旧明媚、楚楚动人。
只是于江逾白来说,面前之人无关姿色如何,皆不过是妖界派来的不自量力的妖物而已。
江逾白看着苏婳婳面上一闪而过的神情,随即了然道,“果然,是为了缚魂灯。”
“为救长缨?”
苏婳婳的思绪从初初醒来发现段九龄的惊喜、到眼下剧痛袭身的茫然,而后轻声道。
“你能靠近一些么……我告诉你便是了……”
那人睥了眼苏婳婳,那眼神淡漠得倒像是再瞧一个香炉子,闻言,轻敛了眉,想来是知晓苏婳婳翻不出什么花样,随即负手朝苏婳婳迈了一步。
只一步,苏婳婳微垂了眼眸,鼻尖轻嗅,蓦得,整个身子都好像泄了气一般,可略略一动,那灼烧之感又在提醒她,如今她是面前之人的阶下囚。
这位道法深不可测、动动手指便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她之人,就是段九龄。
她不会认错,如今靠的近了,苏婳婳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与段九龄的一模一样。
还有那温煦菁纯的魂肉的味道,就是段九龄。
便在知晓面前之人就是段九龄的一瞬,苏婳婳鼻尖瞬然一红,喉间滚动,眸间倏地便续了泪,遂扯开苍白的唇笑了笑。
是在笑她自己,她早该想到的,区区一个凡人,何以能有那样不似寻常的提修为的血,何以能有那样温煦的魂肉,何以那样贯通风水,何以三言两语便知晓如何击破五尾狐狸。
她还以为他遭了不测,为着寻他的尸骨还自不量力得去寻精怪们打架,想寻缚魂灯来替他重聚魂肉。
他道法那样高深,比之先头那个天支的洞虚长老更甚千百倍,哪里需要她胡乱出头。
蓦然间,巨大的委屈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她压来,她有些莫名,不知为何会有委屈,可她眼下就是忍不住想落泪,先头那错骨之痛都不曾想哭,下一刻,泪水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可是,他好像不记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