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苏婳婳如今被重新批了命,可才刚批完命便被送来这处圣山了,故而她其实并不曾享受到一个公主合该享受到的一切。
准确来说,她批命之后,头一个正经相处的便是江逾白。
她能感受他从不欢喜她到妥协,她以为那就是如同圣上给予旁的皇子公主的偏爱。
但是今日,江逾白的忽然反颜相向,着实让她手足无措。
他明明知晓她为何想要他每晚去她屋内坐一坐,这原是二人先头都说好的,但他如今拒了她。
不似之前她使性子想要去放花灯瞧龙舟,她能真切感受到他不欲与她多言。
不明,却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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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絮上前来时,正奇怪今日竟不见少师,一转头却见苏婳婳眸中噙着不及掉落的泪珠子,赶忙不动声色得将人迎进去。
待屋内无旁人,方才小声问询,“殿下这是怎的了,少师呢?”
苏婳婳吸了吸鼻子,抬手拭泪,撇了唇角,佯装不在意道,“无事,少师今日有事,快些布膳罢拂絮,我饿了。”
拂絮见状,也不多言,遂朝外头吩咐去了。
在屋内坐着的苏婳婳想了想,又道,“先头替少师备下的吃食,差嬷嬷送一份去罢。”
拂絮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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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絮手脚很快,不多时便布好膳食,苏婳婳遣了拂絮,兀自坐在圆桌前,不动筷,有些怔神。
圆桌上燃了烛火,苏婳婳望着昏黄温热的烛光,下意识慢慢靠近,眸间倒影着烛火的模样,幽深的瞳仁透着无言的无助。
第44章 他没有机会弥补了。……
苏婳婳不明白为何江逾白忽然好似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她再也没有机会去晓意讨好了,一封丹书快马加鞭送至了道清观,说圣上召公主回。
既召公主回,那身为少师的江逾白自然要一道去皇城的。
先头说让苏婳婳来道清观潜心道法替百姓祈福时,原定是要开了春再回的,可如今千里迢迢过来,不过几月,便要回了,当中缘由,苏婳婳不明所以,却由不得她多言多问。
江逾白倒无甚所谓,于他而言,早些回皇城倒也好,他如今只想破境,在幻境他的灵力反噬得这样厉害,只怕在外头对长缨的封印也有异动,万一长缨破封印而出,后果不堪设想,他如今在幻境中已然待了几月,放眼瞧下去,不知到何时才能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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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皇帝的这封急诏,道清观寥寥数人各揣了心思,。
初初苏婳婳心下没来由得有些心慌,仿佛那皇城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比之那个命运皆由国师来批的皇城,她其实更愿意待在道清观,虽说江逾白性子阴晴不定了些,说到底,却不曾害过她,但是那个皇城,林林总总的人,各怀心思,她瞧不明白,甚至在骤然知晓要回程的消息时,有些不知所措。
苏婳婳这几日的愁肠都写在了脸上,拂絮见状,倒是细细宽慰她。
“殿下如今今非昔比,便是回去也是为民祈福而回,量那些人再不敢瞧轻了殿下。”
苏婳婳听来,只默默应下,旁的不曾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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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这几日江逾白不曾来她屋里,还是因着那道急诏,她已然好几个晚上不曾睡好了。
或在睡梦中惊醒,或整宿整宿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她原想着日间上课业时寻江逾白说一说,但这几日江逾白都不曾再现身,她去了正堂,见着的都是立身在檐下见着她毕恭毕敬行礼的道安。
这夜,苏婳婳再一次从睡梦中惊坐起了身,骤然睁眼,满眼惊恐,额上皆是细密的汗珠,抬了一手轻抚着胸口,她方才做了噩梦,如今腔内一颗心正乱撞着,倒似是下一刻便要从唇口破出一般。
梦里,回皇城的那条路挂满了白绫,纷纷扬扬飘了一路,临近皇城时,那高耸入云的皇城忽得就变了模样,那原本巍峨的城墙似一条蜿蜒盘旋的黑色灵蛇,那城门便成了一个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羔羊入内的舌头,獠牙上渗着绿色的毒液,瘆人非常,她拼命想要回头,拼命求救,但无人应她……
苏婳婳只着了一件内衫在床沿处坐着,不曾点灯。
稀薄的月影洒落在窗户上,又从窗户的窗格处倾泻而入屋内,落在苏婳婳的床踏之上,映着她那双玉足如雪一般。
良久,苏婳婳随意披了一件外衫起身,小心翼翼避开拂絮推开门去,只听得“吱呀”一声,萧索的夜风裹挟着凉薄的冷意朝她袭来,苏婳婳浑然不觉。
道清观原就无几个人,眼下又是深夜,连回廊的灯都少点了几盏,人影更是没有了,苏婳婳将外衫兜在脑袋上,匆忙往江逾白寝屋那头去。
这路她原是认得的,映着月色,便是低着头都三绕两绕的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