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再无畏、再指挥有方,也只会搅乱他原本冷静的思维。战场上一名主将如果失去镇定,将会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这样的道理,我不信你会不明白。”
侍女同样在进行劝告,纷纷表示她们的女执政不应以身涉险,战场上死神对男人女人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给予怜惜。
这时艾薇停下了脚步,深邃的蓝眼睛凝视着苦苦哀求的众人,扫过一圈,片刻后才开口:“你们说得对,我的性命相当宝贵。”
“我会增兵支援,亚瑟需要最精良的雇佣军,最先进的火炮和齐射枪,那我就全盘赠送。”
她高声说,“我艾薇ㆍ韦尔斯利的兄长,就应当做最后的胜利者,我等着他凯旋,接受万众的瞩目与呼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当然不会就这么挂掉,不然女主继承人的爸爸总不能是别的野男人。
毕竟男主已经是最干净最守男德的处男了,除了抽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
第95章 凯旋
明亮的花园里,女佣端上了黄瓜三明治和烤火腿作为早餐,看见艾薇身旁坐着几个都柏林的当地居民,正愁眉苦脸地发表抱怨。
“女公爵,盗贼猖獗太肆无忌惮啦。”其中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人垂头叹气,“我晾在门外的稻谷,一个中午居然被偷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粮食有多宝贵您也知道,这下我全家又得饿半个月肚子了。”
“你光天化日摆在门外面,被偷不是很正常?”一名衣着得体的女士接过他的话头,皱紧了精致的眉,差点就要拉过艾薇的手,“我仅仅是出门拜访我的老友,我一根价值几万英镑的项链就被强盗抢掉了,他们成群结队地冲过来勒我脖子。幸好我反应快找到了松紧扣,不然连同这颗脑袋也要落地啦。”
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有余悸地说:“还好这帮强盗只劫财不劫色,丢了根项链事小,没了贞洁,我早就跑去德格湖跳进去了。”
说到这,女士甚至涕泪俱下,拽住身旁丈夫的袖子,激动地请求对盗贼实施严惩。
这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在场的人都群情激奋,「得把他们到死」「最好当众处以鞭刑」的呼声不绝于耳。
艾薇站了起来,做了个叫停的手势,须臾,人们顿时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他们当然逃不过惩罚。”她说,“但是想禁止盗贼继续肆虐下去,我们得采用彻底的措施才行,否则还是会春风吹又生。”
“那您认为,最彻底的办法是什么呢?”
“有钱……”她简短地概括,继续解释道,“只有爱尔兰变得富裕,盗贼才会绝迹。往往仅有穷人才会走上铤而走险的道路,想要减少穷人数量,就得把他们变成富人。”
众人不禁扭头对望了一眼。
这时一直沉默的罗伊发话了:“恕我直言,您也过于理想主义了。谁不想有钱呢?但是人们已经穷了几个世纪,富裕谈何容易。”
“我从不喊口号,空谈是我最忌讳的东西。”艾薇回答,“我不会给你们画饼,而是会带领你们怎样去做。”
她敲了敲桌面,立时,助手赛瑞拉会意地呈上一幅画,在她的点头下,将它在众人之前缓缓展开。
人们很快发现,这并非是一幅画,而是一张巨大的地图。
“我的天哪!”丢掉项链的那位女士率先发出惊呼,意外地看到清晰的图例,斑斓的颜色,甚至连每个村庄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嘿,格林威克,快看,这就是我的老家阿代尔。”女士兴奋地拉扯她的丈夫,急忙指给他瞧,“这个环形堡垒来自我的家族财产,其实也是一个巨型要塞,从1536年起就归属于我的祖先戴斯蒙德伯爵了,这些你要是亲自去观光就一定能感受到那悠久的历史。毕竟我的家族过去可是非常显赫的,那里古文物到现在都保护得相当好,特别是……”
“行啦,这里可不是你显摆家族荣耀的地方,安静点吧,我亲爱的罗拉。”丈夫忙劝阻妻子聒噪不停的话头。
否则后者恐怕又要从凯尔特人开始重复她姓氏的来源了。而这段历史,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在各个场合聆听过了不下五次。
艾薇不得不认为,自家母亲安娜不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否则两人一定能惺惺相惜手拉手坐下来,刚好能和这位啰嗦的罗拉聊个一下午。
不过话多也有一个好处,照她如此健谈的才能,艾薇不用担心自己的想法和规划扩散得不够快。
至少在各户人家的客厅里,她即将要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罗拉津津乐道地提及,成为茶余饭后的一个重要话题。
在众人的仰视中,她的眼神逐渐踌躇满志,栗色的头发被日光染成了玫瑰金,发丝在微风里飘扬着,令她望上去相当意气风发。就像曾经率领埃及走向兴盛的女统治者克里奥佩特拉。
当然,她更想成为尤里乌斯ㆍ恺撒,只差那一柄剑指欧洲大陆的权杖,她有雄心壮志,更有英雄式的蓬勃自信。
“想要变富,就得从根本上解决粮食问题,我们永远不能只依赖进口。”艾薇说,“我们不仅要自给自足,还要有能力成为出口国。”
“您说的我们都明白,只是国家现在唯一能稳定产量的作物只有马铃薯,水稻连自我供给都不够用。但我想没有国家愿意接受马铃薯进口吧?”
罗伊好像很喜欢提问,敢在众人之前第一个发出质疑,偏偏都正中艾薇下怀。
她不禁暗中微笑。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们当然不能再大面积种植马铃薯。”她收敛了笑容,“我要大力推行燕麦,它正好需要干燥的气候,与我们的实际条件很契合。”
“可是我认为如果燕麦成为主食,那会是一场灾难……至少我是难以习惯,这实在太难以下咽了。”耿直的罗伊紧接着说。
“你是牛还是马?我又没有强迫你以燕麦为主食。”艾薇面对这没有礼貌的打断不仅毫无愠色,反而温和地看向他,“单纯的农业不会让经济有多大的起色。因此我们要发展牧业,我们的国家存在畜牧先天的优势,气候条件和草场环境都相当合适,如果不借此大做文章,实在浪费上帝的恩赐。”
“我已经打算开辟香农为贸易区,通过这块地方与国外进行通商,地理上就具有得天独厚的优点,一个国家的发展不能没有外贸,更不能缺少工业化。”
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把标注的工厂点都围了进去,“我们也不能输给英格兰,他们有工业革命,我们理应效仿。只有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否则我们永远只能用马车去对抗人家的蒸汽轮船,燧发枪去堵他们的机关枪眼,当敌军的飞机掠过我们上空时,我不希望我们只能用大ㆍ炮去做无谓的抵抗。”
虽然在场的人并未耳闻什么叫机关枪,也不懂飞机能用来干什么。
但大概还是能听懂她的表达,不由得露出愣怔的神情,就这样用近乎目瞪口呆的眼神环绕着她。
“我一向争强好胜,我们不仅要追上他们的脚步,而且要做得更好,给英国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强国,靠欺负弱小的国家进行殖民的种族,只配叫懦夫。”
她轻蔑地说。
“只要您确实能践行您的承诺,我们当然愿意跟随您。”
罗伊有一双宛如晴天白云的蓝眼睛,通过对后者的直视,艾薇能看见隐藏于阴翳之后的希望。
然而他确实很热衷找难题,面对她漩涡般蛊惑人心的瞳孔,还能继续清醒地发问:“然而据我所知,元老院极其排斥工厂的扩建,他们拒绝一切新事物和新思潮的兴起,并视之为吞噬旧时代的洪水猛兽,您想要大力发展工业化,恐怕要遇上不小的阻力。
这群顽固不化的男人本就对于您的上位充满不赞成,您的理念又与他们奉行的圭臬相抵触,这次一定会对你推行的政策大加阻碍,您得提前想好让他们松口的办法。”
“是的,元老院手里毕竟掌握着国家的财政大权,做这些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无异于难如登天。但是能够让他们松口通过政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位罗拉的丈夫很理智,和他只会大呼小叫的妻子不同,良好的教育令他言辞恳切而又富有教养。
但在艾薇眼里,元老院不过是一块刻满文字的古石头,必要时佶屈聱牙的古文可以拿来体现权威,成为障碍的时候,就索性一脚踢开。
“放心吧,我会让他们照镜子看清楚自己,到底谁才能令这个国家免于穷困,走向强盛。”
她的言语即使听上去遥远,但这股强大的自信天生为它们赋予了可信度。
就像炼金师费尽心力,用各式各样类似于独角兽尾巴、精灵的翅膀、矮人收藏品的珍奇材料在火炉里锻造的光灿灿的金子,过程或许难免艰辛。但成果以及它的前景足够诱人,有动力支撑着它的信徒去前行。
众人刚要答话,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阵阵欢呼声,夹杂着洪亮的礼炮,地面的沙砾几乎因此而震动。
“怎么回事?”他们顿时起身,不知所措地询问。
“我派人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赛瑞拉急匆匆地小跑过来,朝艾薇弯了弯腰,恭敬地禀告:“尊敬的女公爵阁下,您的兄长已带兵凯旋,所有人都在为其庆贺致礼,正于城堡之外等候您。”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吐露,艾薇已不见了踪影。
侍卫为她打开大门,迎面看见亚瑟在人群的热烈欢呼中滚鞍下马,微笑着朝妹妹走过来。
他的瞳孔在触及艾薇的那一刻,瞬间焕发光亮,却在意识到她正走向自己身旁的棺木之时,再次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然后他看见,艾薇没掉一滴眼泪,却微微俯身,面无表情地吻上了那具黑漆漆的冰冷棺木。
就像一位女王哀悼一名为国捐躯的勇士那样,眼含崇敬,永远无人能洞见心底翻涌的爱意。
全场顿时哗然,沉默地注视着她抬起头,白皙的脸孔上重又恢复了微笑,向得胜而归的公爵阁下热切地伸出手,欠身行礼,允许兄长亲吻自己的额头。
她像是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哥哥,如此英雄,如此非凡,改变了世界运行的轨道,将名字亲笔书写于史册的羊皮卷之上。
人群中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洋溢出骄傲的笑意:“好一场胜利!恭喜您的凯旋。”
第96章 忧郁
然而亚瑟很快就发现她在强颜欢笑。
虽然看上去确实很高兴,真心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喜悦。但神情中总盘绕着一股忧闷的情绪。
她平日总是要么笑意微微,要么面无表情,因此有任何不悦的时候,亚瑟很容易敏锐地捕捉到。
然后用晚餐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妹妹像嚼一块无味的蜡一样咀嚼一只烤乳鸽的翅膀,牙齿按照固定频率咬动着,甚至忘了吸吮其间流淌的甜美汁液。
即使它被厨师使劲浑身解数做成最美味的佳肴,她也照样毫无反应。
虽然进食动作依旧优雅,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亚瑟意识到她的机械和木然。
只有安娜在席上始终保持旺盛的健谈能力,不停夸赞儿子所创造的功绩,赢下这场战役有多么艰辛与来之不易,受到众人一致的附和后,她不免得意地看向儿子,然而发现他瞧上去并未很愉快,甚至平静得出人意料。
虽然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但安娜还是不得不怀疑他不怎么高兴。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妹妹,在她无动于衷地扔掉了大半只烤鸽子的时候,终于说出了整场晚宴的第一句话。
“艾薇?”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妹妹的名字。
“嗯?”她竟然忘了嘴里含着食物的时候不能说话,下意识地回应道,“您吃饱了吗?”
听到她的答非所问,亚瑟立刻放下他的刀叉,用餐巾拭了拭嘴唇,连餐后酒也一口未饮,弯腰道了一声「告辞」。
包括安娜在内,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没有人是不识时务的傻子,很显然,这位正处于人生至高时刻的韦尔斯利将军。不仅未为胜利感到多么喜悦,甚至有些动怒。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顿时不知所措地转向艾薇,“您的兄长似乎是生气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同样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在大家惊愕的目光中离了席。
“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安娜赶紧出来解围,同样一头雾水的老妇人端起利口酒的杯子示意继续,“不要管他们兄妹两啦,我们继续用餐好了。”
“我还以为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呢。”罗伊不无遗憾地表示,“执政官平日里虽然很少提到公爵阁下,但当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她显然非常自豪,而且在战役悬而未决陷入僵局时,她的神情也满怀担忧,我们都清楚执政官对公爵的关心,这样融洽的感情居然还会闹矛盾。”
“再坚固的绳子也会出现裂痕,何况也不是不能修补。”安娜不以为然地说,并未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就和小时候小打小闹一样,谁家兄妹没个吵架的时候呢。”
“但愿如此吧。”罗伊耿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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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堡华丽而典雅,艾薇的品味一向偏中世纪风格,罗马风的门和拱廊交线分明,哥特式的门厅有股神秘与超远的独特气质,以贝壳、卷草等作为装饰,靠背椅、座椅、大型床柜、小桌等精雕细琢而不乏庄重和严肃,在视觉上营造出权势与威严的象征。
但是美学爱好者亚瑟并没有心思去观赏建筑以及家具,他走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间,路过藏书室时,看见里面燃了几盏烛火。
他走进去,发现是那名一直跟在妹妹身边的女助手,活泼爱笑的赛瑞拉,正在忙碌地伏案工作。
意识到从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惊讶地从成篇累牍的羊皮书里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连忙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她抬眼的那一瞬间,亚瑟差点以为看到了曾经的妹妹。
虽然五官仅算略微相像,但笑容灿烂且发自内心,酒靥在唇边扬起,就像森林里一朵沾着晨露的粉玫瑰。
但是艾薇好像已经很久没对任何人这么笑过。自从她埋头于金钱和权力开始,他就已经很难判断妹妹的笑颜是否真诚,是否仅仅是一件虚伪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