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尽头——ifremains
时间:2022-04-24 08:06:59

我怕自己又扛不住,也怕你和念慈对我有什么看法,所以最后我选择了休学。”
 
孟惠予语气淡然,一长段话说完,末了嘴角还是挂着笑的,一副罪有应得的模样。
程述看得揪心,口头上却没放过她:“你其实只要问一句,就知道我们不会在意。”
“是的,可是我不敢。”
她低下眉眼,说到“不敢”时,又抬起来看向他,“如果你还记得学校公交站那个跟我打招呼而我怕得不行的女孩子,大概就能懂了。”
“你们以前是朋友?”
“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结果后来她成了辱骂我最多的人之一,我觉得很讽刺。所以也不敢向你们求证是不是会相信我了,万一呢?现在想想,是我胆子太小了。”
 
是我自己把一根刺留在心里化了脓,自然也只能我自己来解决。
希望你们不要怨恨我。这后半句她没敢说。
 
早晨出门还是阴雨天,午后却出了太阳。冬日的阳光并没有多暖和,但聊胜于无,孟惠予觉得心口卸下了大石。
这些年她想尽办法活得轻松些,对很多事情都持以观望态度,不如愿便不在意。可每次回家,从窗口眺望这座城的时候,就会想起康念慈和程述,终归还是欠他们一个解释。
以前总想着如果说了,他们会不会像那个初中朋友一样对自己嗤之以鼻,现在觉得说了浑身轻松。
一旁的程述一副的沉思模样,孟惠予又开了口:“程述?”她身子向前倾了倾,歪头去看他,等到他抬眼看向自己时,才咧开嘴笑了,笑得很浅。
“又遇见你真好,能说出来真好。”
 
程述没接话,抬头望天,他不晓得她此刻说这些是何用意。
其实很早之前就猜测到她有过这样的经历。公交站那个女生对她说话时她那副受惊又警备的模样,和不久后就四起的流言。稍微联想一下便知道,孟惠予以前大概经历过类似校园暴力的事情。只是他一直都想听她亲口说说那些事,自己妄想猜测得再如何准确,终究还是比不得当事人亲口告诉他。
他以为自己听过她说,就能让留在岁月里的遗憾画上句点。可听完后,心里那杆天平好像更加失衡了。他想知道的真相究竟是不是那么重要?是不是有必要让她再走一次来时路呢?他不由得在心底叹气,原来他自诩善解人意,可到底还是没想过,一个人自揭伤疤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孟惠予坐累了,又拉着他起来走走。
清晨他们穿林而过,从西边走到东边,午后又从西边绕小路往回走。孟惠予沿途说起这些植物的种类,声线依旧是细腻的、柔软的,跟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可程述总还是有些惘然。
此刻他们并肩而行,他好像从没见她这样健谈过,对于一株小小的植物也能说出一二故事来。十年,沧海也要变桑田,当年的脆弱已无迹可寻。程述觉得欣慰,想着她能走出来真好。
可此刻她身上的坦然与豁达又让他觉得分外地不真实,他还是想知道,明明那样一个胆怯地躲在角落里的人,怎么就成了云上的一朵睡莲,不动声色地俯瞰人间。
 
于是欣慰过后又是好奇,程述有种重返十七岁的错觉,怎么他总是对她充满着好奇心?
以前他就觉得她很奇怪,满肚子的心事,一个字也不往外说。现在他觉得她更奇怪,明明这么难过的事情,她却是带着笑去回忆。
他陷在思绪里太久,连孟惠予叫他都没听到。程述醒了醒神,又专心去听她讲些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回到停车位时刚好是下午4点,孟惠予秉着公平原则,提出司机轮值的建议。
收到的却是程述一脸惊讶的一句“你会开车吗”,上扬的语调里充满了不信任。
她难得地被激到,脱口回了嘴“我有驾照”,自觉铿锵有力,相当有气势。结果对面人只是敷衍地“哦哦”两声,尾音故意拖长,分明是在看不起自己的驾驶技术。
然而再不服气,她也不敢在开车这件事上马虎,稍微争取了一下就主动放弃,其实主要还是拗不过程述不肯丢了“一日司机”的称号。
孟惠予倒也没太在意,落得个清闲。也许是程述开车太安稳,她本想着陪他聊天,免得走了一天后他太累了,弄出个疲劳驾驶总归是不安全,没想到最后倒是自己在半途睡着,直到抵达目的地才被程述叫醒。
 
程述前一天便预约好了位置,到了之后直接跟着服务员引导入座。他熟练地拿起菜单,看了一圈却发现大多都是辣口,自己实在没什么经验,旋即便把点餐的光荣任务全权委托给孟惠予。
孟惠予知晓他的口味,特意嘱咐服务员不要做得太辣。怕他实在受不住,末了还加了个汤菜。
“我妈知道我约你吃来吃饭可开心了。”又是程述先开了口。
“怎么?”
“要不是我交过女朋友,她真的以为我是gay…”
听言,孟惠予轻笑,夹着菜的手也跟着抖了抖。
“我爸都不急,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急。”他抱怨着,语气里却没有不耐烦。
孟惠予想起程述爸爸和自己家的渊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爸爸知道你和我相亲吗?”
“我妈说过,他记不记得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没什么,吃吧,菜该凉了。”她及时兜住,转移了话题。
敞开谈过之后,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孟惠予没真让程述请客两次,中途借口去卫生间时,就把帐结了,引得他心有不满,送她回家的路上还一直念叨这件事。
“下次见。”临走前程述同她告别。
孟惠予顿了一下,笑着挥手。看着他汽车尾灯闪烁,她忽然觉得送别好像也不难过,如果还有“下次见”。
 
 
同一片天空下的喜与忧
 
 
年后没多久,程述飞回了上海。
过年堆积下来的东西不少,他忙得不可开交,就差在办公室支个床架了。
看到孟惠予发的消息已经是半夜,赶忙把手头上的东西处理完。第二天恰好是双休,他难得地整理好一身的行头,去了机场接她。
“怎么想到来上海?”
“就是想来试试看。”
 
找新工作的时候,孟惠予其实是茫然的。
大学学的商务英语,研究生又读的翻译,上一份工作是在广州的一家外企,一干就是4年,工作倒是挺清闲,待遇也好。如果不是有个爱揩油的领导,她大概会想要在那当个蛀虫直到退休。
这么多城市,接到的面试消息也不少,她选来选去,也不知道怎么就挑了上海。
给程述发消息纯属就是碰个运气,她想着他这段时间大概会忙,没料到居然能有空来接机。
“住的地方订好了?”程述把行李箱拎起,放在后备箱里,转头问她。
“嗯,离面试的地方很近。”她在手机里搜索好位置,给他开了导航。
 
安顿下来并不费时间,费力的大概是找个适合吃饭的地方。程述从来不为自己的吃食担心,当初选择上海就是因为机会多且合胃口,但孟惠予就不一样了,他想着总还是得有个适应期,便去了家同事们都很喜欢的川渝菜馆。
“你能吃辣啦?”孟惠予知晓他是在照顾自己,还是故意开了他的玩笑。
“拜您所赐,名师出高徒。”
孟惠予也没得寸进尺,想着第一天吃得心情好大概也会对面试有好处吧。
结果吃完的第二天就长了口腔溃疡,一整个周末都在痛苦中度过,只能喝粥。周一面试官提问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捋不直舌头。不过她没太放在心上,哪有一个面试就直接过的?她还是多找了几个试试看。
 
不过上海果然是上海,效率很高。孟惠予本以为等结果的时间会很漫长,没想到才不过三天,就收到了一家外企的录用通知,人事那边还发消息让她下周一到岗。
新生活开启得比她预想中要快不少,工作定好了便是找房子。
不得不说,中国的房价区间实在太悬殊了。孟惠予看着租房软件上的广告,不由得感慨,老家一套房不到百万,但在这里却只能付个首付。
兜兜转转找了好久才检索出来3个不错的房源,挨家挨户地看了一圈还是不满意。
 
她对住房条件要求不算高,主要就是亮堂和干净。可软件的图片一个比一个漂亮,实地看一圈却一个不如一个。最后还是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一个不错的小区,找保安帮忙问了下物业,这才敲定下来住所。
工作不算稳定,她不敢长租,想着从三个月租期试水。房东也没为难,只是按原则往上提了几百块的房租价格,见孟惠予没反对,便很快把合同签订下来。
 
孟惠予这样速战速决的性子,程述倒是第一次见到,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于是,置办生活用品的那天,他特意跟着过来看了看。她合租的舍友是两个毕业半年的大学生,看着不像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他这才放了心。
本来想让孟惠予跟着自己一起住,刚好家里还有个空置的房间。连托辞他都想得明明白白,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房租还能减轻自己房贷压力。
然而越想越觉得唐突,且不说孟惠予一定会拒绝,就连自己都觉这样像个仗着情谊占便宜的变态。最后这个计划便不了了之。
 
“程述,你给我递下那边那个起子。”
他给她搬着刚刚送到的桌子,坐在地上看她饶有兴致地组装着,倒觉得耍个赖把她骗回家摊房租好像也不是不行。
 
安稳下来是半个月以后,开春的上海天气很好,她很喜欢这样和煦的温度。
这段时间她忙着搞业务培训,也试着跟同事搞好关系,每天回到家时已经累趴。合租的两个小朋友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她才意识到好像很久没有娱乐活动了。
那天晚上下班下得早,到家后她自作主张地做了顿吃的,考虑到不是每个人都能吃辣,特意少放了干辣椒。
没想到舍友回来时已经是吃完饭的状态,连声跟她说抱歉,说没注意看微信消息。孟惠予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可惜了菜做得多,于是只好用便当盒装好,预备第二天带去公司吃。
打包的时候,其中一个舍友还跑过来表示歉意,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孟惠予秉着促进宿舍情谊的原则,欣然答应。
 
今年的贺岁片不少,有的票房太好,延映到现在都还没下。过年那段时间她像是长在了家里,除非妈妈让她跑腿,基本都不怎么出门。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好像就只和程述出去了三次,三次都没忘了吃。她不得不感慨自己是个饭桶。
从影院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擤着鼻子。孟惠予从包里抽出来一包纸巾递给她,毕竟总是吸着鼻子也太难受了。
电影院有些闷热,她们一致同意散会步再回家。
 
早春江风习习,裹着江面的水珠吹过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凉。沿江走过,两侧都是高楼鼎立,已经是九点多的时间,可写字楼的灯光仍旧亮得可怕,跟她那个生活了好多年的养老小城市完全不一样。她自觉又陷入遐想,好像对同行人不太礼貌。
“小陈怎么没有一起来看电影?”小陈是她的另一个舍友。
“今天周五嘛,她跟男朋友一起过呢!”小姑娘刚哭过一场,语调里还带着明显的鼻音,孟惠予觉得有些撒娇的可爱气。
“惠予,那天来帮你搬家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没过一会儿,这股鼻音将话题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不是,是朋友。”她耸了耸肩,有些发抖。周五的电影票不好买,她们好不容易才选到的连座好位置,以至于出门太匆忙,孟惠予身上只套了件小外套,这会着实有些凉。
“要不要回家?有点冷。”见孟惠予说得如此笃定,看样子也不想再聊,小姑娘见好就收,没有多问,体贴地提出回家。
 
刚到家,孟惠予就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可惜她身体实在不争气,第二天还是感冒了。还好不用上班,昏昏沉沉地睡到九点多才醒过来。她早已没了赖床的习惯,却被这感冒带来的头痛又一次逼回被窝。
睡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强撑着起床洗漱。孟惠予换了套轻便的衣服,预备下楼走走,顺便买点感冒药,走到床边拿手机才发现弹出好几条消息提醒。
“出来走走?”
“还在睡觉?”
“怎么不理人?”
统统都来自陈述。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了。一直都是微信聊天,让她对时间流逝不太敏感。
“不了吧,感冒了,别传染给你。”编辑完便把手机放在了裤兜里,没有再理会。
再看到消息就是扫码付款时,她收起买好的两盒感冒药,又点开两人的对话框。
“严重嘛?”
“不严重,就是小感冒。”
“那行,你好好休息。”那头的程述对着编辑框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觉得不要太唐突。反正都在一个城市,想约总能约得着。
但他没想到,孟惠予入职一个月,便以学习为由派出去出差。等她回来修整好,自己又有公事派遣,再见面时已是一个多月后。
孟惠予自己也没想到,再见面时居然是在医院。
 
“孟惠予,这么些年没见,你胆子真是大了!”程述刚赶到医院就看见她躺在病床上一脸委屈,心里头没来由地开始生气。
“如果不是警察让你找人来陪,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打电话给我?”他脱下外套,挂在陪护的那张靠椅椅背上,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回复,眉眼间却都是求饶。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可还是一肚子的火。闭了会眼,深吸一口气,总算平复下来心情。
“说吧,怎么回事?”
孟惠予如获大赦,终于同他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想起来其实还有些令人后怕。她的同居室友一共两个,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起初大家互不认识,只是因为合租这一层缘分才稍微亲近了些。小陈的性格要张扬活泼些,小彭就稍微乖巧可爱些。孟惠予觉得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经常主动帮忙做点事情,偶尔也会陪她们俩聊一些情感问题。没想到,就这一次,居然惹上了麻烦。
本来她只是在家里看电影,小陈回家的时候她还没注意到,等到电影尾声时她才发现人家房间传来了“哇哇”的哭声。她循声过去,敲了敲门,想确定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结果,这头还没开门,房子的大门又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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