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宁妙香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丰泰照相馆,大家伙都知道的。
丰泰照相馆的东家是个名人,解放前那会就开照相馆,那是中国第一家照相馆,后来还自个儿拍了电影,就在前门大观楼前放映,据说那是中国头一遭自己拍电影,解放后,公私合营,应该是入了国家的股,老东家没了,新东家经营也不如之前,名声就大不如前了,不过宁妙香听老辈人念叨过当年前门楼子的电影,所以知道这一茬。
宁妙香便详细地问了经过,听那意思,还真是丰泰照相馆的人来拍,就是随便在地安门选了几个经过的小孩子。
宁妙香年纪大,到底见得多:“不一定要干嘛呢,回头过去看看,具体问问。”
乌桃:“反正人家没要我钱,还给了我糖,就算最后没照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她的话让宁妙香和青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几块糖,放在乌桃手心的糖。
宁妙香:“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对牙齿不好,你们一人吃一块。”
一人一块的意思就是,有两块宁妙香要收缴。
乌桃对此并没有意见,青桐自然也乐意。
于是乌桃自己留了那块紫色的,青桐随便选了蓝色的,还剩下一块紫色一块红色,宁妙香收起来,放在床前枣木五斗柜里。
乌桃郑重而小心地把紫色玻璃糖纸剥开,剥开时的动作非常慢。
她会忍不住想起腊梅吃紫色玻璃糖纸的样子,她是不是这样剥开,是不是这样吃下。
乌桃有一种想法,她认为剥开糖纸是一件大事,这件大事需要一个特别的仪式,通过这种特别仪式剥开的糖也就格外地甜。
紫色玻璃纸终于被剥开,乌桃就着灯光,仔细地观摩着那块糖。
晶莹剔透的糖,一看就很甜很甜的糖。
宁妙香不耐烦:“马上关灯了,快点!”
宁妙香不舍得用电灯,只有做缝补活才用,做完了马上关,之后摸黑干活或者早点上床睡觉。
乌桃只好赶紧将糖放在嘴里,之后上床准备睡觉了。
她好像听人说过临睡前不能这样吃糖,会坏牙,不过她并不在乎,反正她也很少能吃到糖。
她就想临睡前这么含着,让糖的甜味慢慢地在口中化开,她觉得整个人都飘在幸福的云上,连梦都会是甜丝丝的。
她就这么睡着了。
窗外,冬夜的风呼啸着,吹过灰墙红瓦,吹过窗外掉光了的海棠树,吹在斑驳陈旧的门窗上。
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就在这种咯吱中,乌桃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而详细的梦。
梦醒时,她猛然坐起来,瞪大眼睛,望着窗外。
窗外,夜正浓,风正狂。
小小的乌桃大口喘息,回忆着自己的梦。
口中的糖还没有全化开,可是她却不觉得甜了。
第2章 纪录片对照组
乌桃的梦很长很长,梦里,一切都起源于今天地安门的拍照。
拍照的那位是一位很有想法的摄影师,他叫宁德珩。
1968年冬天的那个黄昏,他扛着照相机经过地安门,选取了四个差不多七八岁的孩子,为他们每个人拍了一张照片,并留下了各自的家庭地址。
三年后,他再次找到了那几个孩子,再次为他们拍了照片。
之后,因为历史原因,拍摄中断。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1978年,从1978年开始,他重新购置了摄影器材,对几个孩子进行了长达三十二年的跟踪拍摄。
三十二年后,四个昔日的孩童已经年近五十,这部纪录片也被呈现在大众面前。
从1968年到2010年,四十二年,在时间维度上几乎横跨了新中国大半时间,而四个孩子的人生经历又让人如此扼腕。
这部纪录片便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的人为这部纪录片里所呈现的人生感到叹息,也有无数的人开始评论热议。
几个孩子中,可以称作幸福圆满的应该是王亚湘了,王亚湘出身良好,接受良好的教育,即使在最乱糟糟的年代,她也能在家里跟着妈妈学习认字读书,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之后恢复高考,顺利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后出国,回来后进入大学当老师,丈夫下海创业获得成功,可以说是婚姻事业双圆满。
而其中最让人感慨惋惜的应该是乌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