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几秒。
大概,是在编理由?
如她所料,祁温贤借着工作为由、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合作方案我看过了,有几个地方尚有存疑,我希望,辛小姐能过来当面和我解释一下。”
辛歌瞥了一眼仍在客厅里和珍珍她们闲聊的付成则,试图协商:“今天是周六,我不在办公室,周一我过去找你,可以吗?或者,你将方案里不明白的地方拍照发给我,我晚点给你回复……”
祁温贤不说话,似是再度陷入思考,但辛歌更愿意将之成为——无声的施压。
是一种比斗嘴更令她头疼的沟通方式。
于公于私,辛歌都不想在“聊方案”这件分内之事上栽跟头,不等祁温贤开腔,她率先投降认输:“这样吧,等我这边忙完,我和老大一起去一趟你的工作室,他正好也有事要……”
男人沉声打断:“你和付成则在一起?”
辛歌坦然承认:“是啊。”
话音一落,她便咂摸出哪里不对,祁温贤问的那个“在一起”是指“待在一起”的意思吗?没等想出答案,第二个问题紧随而来:“你们合租?”
“没有啊。”
“那他帮你搬家?”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搬家?”顿了顿,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怎么知道付成则今天帮我搬家?”
辛歌一头雾水,莫名又想起在巷子里听见的呼唤声,虽说那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但肯定不是祁温贤,难不成,是他们两个的老熟人?唔,这倒是能说得通了……撇开这个不谈,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她根本摸不清祁温贤这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正,肯定不是“聊方案”的意思。
祁温贤并不答复,只是轻哼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很好”。
光是听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轻微气音,辛歌都能脑补出对方说这两个字时的表情和神态。
应该是咬牙切齿……吧?
她的气势莫名弱了三分,犹豫着问:“或者,我现在过去找你?”
短暂的沉默。
祁温贤的声音冷得像裹着一层冰渣子:“不用来了。”
语音挂断。
辛歌举着手机,愣愣站在原地。
老城区的住宅普遍都是低层,站在阳台举目远望,能瞧见和办公楼落地窗外很不一样的风景,不知谁家养的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从天空中飞过,时不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她默默地想,要飞过的是乌鸦和一排省略号,那就更应景了。
*
森·工作室。
姚芝走进花园洋房顶楼的私人工作间,将两张表格放到祁温贤面前的工作台上:“Vincent,这是高先生和涂小姐的身材尺寸,他们有事先走了,说改天再来拜访。”
祁温贤“嗯”了一声,放下手中捏到温热的手机。
姚芝口中那位“高先生”姓高名昱,是餐饮巨鳄为天集团的太子爷,也是祁温贤在学生时代就结识的好友之一,而在那个私下往来密切的小团体中,还有一位名叫江盛景,同样身世显赫。当年在文星双语念书那会儿,辛歌和高、江两人关系都不错,可没少借助优秀的男同学来“打压”自己未来的丈夫,以至于祁温贤至今对那他们的态度都很微妙。
高家少爷好事将近,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定制婚礼当天要穿的西装以及未婚妻的婚纱和礼裙,顺便告诉昔日好友,今天在老城区看到了辛歌以及一位帮助她搬家的——热心男性。
祁温贤当即就坐不住了。
紧抿的唇线,微缩的眼角,因用力紧握钢笔而泛白的指尖……无一不在向世人昭然他的愤怒和妒火。
四年前辛家出事,远在帝都的祁家少爷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等他放弃那年的设计大赛、心急火燎赶回楠丰时,只看到了辛大小姐留在别墅里的一纸退婚书,言语浅显,态度强硬,寥寥百字,不仅丑,还写错了好几个,十分滑稽。
但他笑不出来。
名流圈很有意思,但凡当事人笑不出来,那就会有很多人笑得出来。
为了维护祁家的颜面,也为了自我催眠,每每有人问及“被退婚”的心路历程,祁温贤总是冷漠回应:没感情,无所谓,不在乎……
就连高昱今天试探着问他知不知道辛歌回来了,他也只是妄图用“和我没关系”搪塞过去。
可谎话说得再多也成不了真。
只不过听说那个女人身边多了一位“热心男性”,他就丢了矜持,丢了骄傲,心烦意乱,坐立难安,最后被高昱用“嘴硬”两个字总结了这四年来的自欺欺人。
祁温贤捏了捏鼻梁,觉得脸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