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出去看就明白了。”陈斯新打定了主意帮忙帮到底。
“别去。”韩蕊刚动,辛亚出言制止。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干什么呢?”韩蕊连连叹气,“有什么话直说啊!
陈斯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我已经直说了。你出去,就什么都清楚了。”
韩蕊利索地站起来:“好,我去。你俩磨磨唧唧的,可好奇死我了。闹什么呢到底。”
见辛亚还要拦,韩蕊拒绝了她:“我知道小亚姐应该出于好意,但是我今晚约了谁你也知道。这边早处理完我好早去机场啊,不能叫她等。”
辛亚默然。韩蕊的妈妈会乘今晚的飞机到月城,按理说两个小时之后能到。鉴于飞机这种交通工具早点晚点从来没准,韩蕊计划年庆结束后就去机场,免得迟到。
这理由太充分,辛亚没立场再干预。
她想过现在就跟韩蕊说清楚,准备这些,想告白的人其实是赵六合。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工作,跌跌撞撞从懵懂的新人期逐渐成长到如今去哪里都存有几分基本从容的稳定期。
所谓的职场大忌她或多或少都见过或者有意无意的触犯过,以至于现在的她一遇事总会不由自主的考虑方方面面。
比如这次,小赵一旦告白,会不会让韩蕊尴尬不已。
再比如,今天这么多公司的同事都在,就算参与这件事的人谁都不说,难免也会有人看出门道。如若那个叫吴淮的人小肚鸡肠,容不下自己女朋友还有追求者,没胆量跟小赵发脾气,那他会不会把负面情绪全发泄在韩蕊身上?
抑或是对自己追到韩蕊沾沾自喜,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让全公司都知道小赵追韩蕊没追上。
这些她有所顾忌的事情,在她曾经的同事身上可都发生过,她一点都没多想。
然而这只是她做的,最坏的打算。
她用她自以为是的方式,想保护韩蕊,想维护一方平静。
可赵六合呢?
一份真挚的喜欢,如果不能得到结果,连呈现出来的机会都不能有吗?
感性和理性在小脑袋里激烈地打着架。就这一会儿,韩蕊已经毅然走出去了。
韩蕊拉开门的那一刻,辛亚站在原地。
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结果。
年庆彻底结束之后,盛景拉着不太情愿的陶蕴,两个人单独离开了会场。
其余的人各自结伴,通过各种方式各回各家。
辛亚因为跟陈斯新同路,又被安排在同一辆车。
等车的时间,赵六合颓然地从他们身后经过。谁的车都没坐,自己戴上帽子,低头迈着大步离开这里,仿佛在躲着什么似的。
陈斯新和辛亚默契又冷漠地看了眼彼此,旋即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一路无话。
第 18 章
——======
比陈斯新先下了车,辛亚站在路灯下,深深舒了一口气。
今晚这后半段,太压抑了。
脸上忽然一凉,辛亚一怔。
柔黄光辉下,静静立于路灯下的辛亚伸手摊开掌心。
抬起头,幽暗的天空徐徐落下无数白点。
辛亚慨叹。
居然都到下雪的季节了吗?
“小~亚~阿~姨!”一阵清脆的铃响,Moon的门拉开又关上。
郝西西穿着一件红色的麋鹿秋衣,顶着新剪的蘑菇头,一颠一颠地向她跑来。
辛亚提前蹲下来,张开双臂等她。
“啊呦!”大仙女没想到小仙女那么大劲儿,一不留神差点坐地上。
“小亚阿姨!你终于回来啦!西西过生日,你都不回来。西西,难过。”郝西西把头埋在辛亚的肩膀,抱着辛亚的腰耍赖皮不肯撒手。
辛亚揉了揉郝西西柔软的头发:“抱歉啊西西。小亚阿姨单位有个叔叔,他突然特别忙。小亚阿姨不帮他,他就该累倒了。”说起来辛亚就想叹气。那次连徐白都说,有史以来他最忙的时候,让她赶上了。
“好吧。爸爸今天也回来了,快来,正吃好吃的呢!晚点都让妈妈吃没了。”提到吃的,郝西西临时决定不继续赖着辛亚了。
可她这一抬头,直接把辛亚逗笑了。
刚才孩子跑太快,她都没注意。辛亚捏着郝西西的小嘴,让她露出牙齿:“西西,你门牙怎么少一颗啊!”
郝西西龇牙一乐,看上去更喜感了:“我摔倒了,把牙磕掉了。”
齐雾月和郝斌站在门口等她们,辛亚一把将郝西西抱起来,迈上台阶:“那可把西西疼坏了吧。是不是哭了?”
西西点头:“嗯!可大声了。王奶奶都过来看我了。
王奶奶是Moon隔壁那家花店的老板,岁数不小,耳朵甚至有些背。
辛亚哭笑不得:“我们进去再说。”
郝西西很乖,深深点头。
郝斌这次出差,看样子去的是南方。几道他亲手做来给人尝鲜的菜,都带着浓郁的地域风味。
齐雾月从不挑食,再加上郝斌显然用心学习过,满桌子的菜风味都非常好,她几乎筷子不停地不断的吃。让郝斌不由连连相劝,就怕她噎着。
而西西小仙女有一半的菜吃不太习惯,就只吃了她爱吃的那几道菜。
辛亚晚上本身吃得就好,肚子很胀。即便美味在前,她也再拿不出胃口。
挨样尝尝,又问了几道菜的做法表示赞赏和敬意,辛亚找个理由上了楼,把相处的宝贵时光留给这久难相聚的一家三口。
徐白不知道有什么事,说要回家一趟,非常大手笔地放了她三天带薪假。
郝斌每次回来至少能休息一周,那么这三天,她应该会自己一个人度过了。
收拾了几样衣物,放在一个小行李箱里。
辛亚环顾房间,确认没落下什么那边没有但需要的东西,便关上灯,拎着箱子下了楼。
郝斌回家,辛亚把空间留给他们,这已经成为他们两家之间长久和平共处的默契。
见辛亚要走,齐雾月不意外。只是放下筷子匆匆整理出一大袋郝斌带回来的特产,非要让辛亚带着。
辛亚推脱不掉,就拎着离开了。
好久没回来,她自己租住的公寓四处都落上一层厚厚的灰。
辛亚从一堆特产里挑出她晚上想吃的,然后把她吃不下的通通放进冰箱。开了热水器的电,拿起抹布刚擦了一间屋子,齐雾月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喂?”
“小亚啊,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到家了啊。”
“啊。”齐雾月停顿了一下,“小亚,有件事跟你说。”
“嗯,你说。”
“有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赖在店里,非要找你。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男人?”辛亚懵了。
谁呀?
一听辛亚这么说,齐雾月心里“咯噔”一下,那人怕是来找事的吧。
“没事小亚,你不用过来。要是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让郝斌把他打发走,你放心吧。”
齐雾月能这么说,辛亚心底就很开心了。
怕生出无谓的事端,辛亚追问:“知道他叫什么吗?”
“你等等,我问问啊。”
“嗯。”
十几秒后,辛亚听到了那个让她不可思议的名字。
陈斯新。
风雪天,辛亚撑着伞出了门。
好在她租的房子离Moon不远,还没来得及冷,人就到了。
路灯下,陈斯新扶着路灯对着垃圾箱一顿吐。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辛亚蹙眉。
他怎么吐成这样?是不是后来又喝酒了?明明晚上分开的时候,他还没醉成非吐不可的程度。
辛亚刚想开口叫他,在Moon窗边等她半天的齐雾月看到了她匆匆叫了郝斌出来。
铃铛声吸引了陈斯新的注意力,他慢吞吞地直起身,干呕一声,才发现身后的辛亚。
他本想开口,发现从甜品店出来的那个男人,是奔着辛亚去的。
陈斯新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他们。
郝斌只穿了件显得单薄的运动衫,辛亚望望仍在窗边的齐雾月,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你们了。”
“说这个就见外了。”郝斌身高接近一米九,跟辛亚说话的时候,不得不退后半步,还得低个头,“当初雾月怀孕,有严重的抑郁倾向。要不是你抽时间耐心地陪着雾月聊天说话,我们家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所以知道你有事,我们两个不能光看着吧。”
辛亚偏头一笑:“真谢谢你们俩了,让你们担心了。没事,他是我同事。今天我们公司年庆,估计喝太多了。”
郝斌不太放心。那个叫陈斯新的男人喝成那个样子,作为辛亚的朋友,他很难转身离开,不管不顾。
辛亚补充说:“真没事。他人品可以的。”
人品好不代表酒品一定好。可辛亚既然这么说,郝斌也只能回去跟自家老婆交差。
“要是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
郝斌深深看了陈斯新一眼,才慢慢走回Moon。
“找我干什么?”远远的,辛亚问陈斯新。
陈斯新吐得胃里难受,他伸手指着街对角的游客座椅:“我想坐一会儿。”
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Moon,齐雾月他们在店里也能看见她。
辛亚点点头。
“走吧。”知道找地方坐,看来醉的还不算太厉害。
头顶的蓝白条纹简易篷布只能挡住雪花不浸湿座椅,却不能遮挡时不时吹来的风。
辛亚把衣服领子拉高:“说吧,到底找我干什么?”
陈斯新呆呆地问:“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被人宠着,追着。不喜欢含蓄的。”
这个问题,听得辛亚想叹气。
“也就看在你喝了太多酒的份上,你这话要是平时问我,我非得怼你不可。”
“为什么这么说?”
辛亚有些嫌弃:“不想跟你说。说了,你也是睡一觉,酒醒了就忘了。说也白说。”
“你说吧,我没醉。”陈斯新说话慢慢地,语速比平时慢许多。
辛亚“噗”地笑了:”醉了的人都爱说自己没醉。”
陈斯新默了默,直视着辛亚的眼睛,有些迷糊,也有些清醒:“聚餐那天,你一共吃了四块慕斯。两块巧克力味的,一块蓝莓的,还有一块草莓的。你那枚硬币,一块的,九年前发行。我没醉,你说吧,我想知道。”
看来真没醉。
辛亚淡淡说道:“我只是发现,很多感情失意的男人很喜欢说’你们女的’怎么怎么样这类的话。”
“有什么不对吗?”陈斯新想不明白。
“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很多女孩能听到这话时,往往后面都不是什么好话。‘你们女的怎么都这样啊’,或者‘你们女的不都喜欢什么什么吗,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样的话,往往充满了傲慢和不用心。”
“我不这么觉得。”陈斯新反驳说,“在我眼里,你刚才说的,就相当于‘你们男的怎么都爱抽烟’一样,这也叫不用心和傲慢吗?”
辛亚摇头:“就冲你这个例子,我就觉得你没懂。抽烟这件事,是不抽烟的人在身边也会受到殃及的。不需要用心和傲慢,我闻到烟味,感到头晕不舒服,自然就会想制止。不是说我用心,我不傲慢,我就不觉得头晕不难受的。而我刚才举的例子,最开始就说过前提,是感情失意的男人或者说感情失意过的人喜欢说的。”
辛亚缓缓气,继续说:“比如‘你们女的怎么都这样’或者”不都喜欢“这类问题,很自然就会让人想到,还有谁?也这样?这样是哪样?我正常生活怎么就‘这样’了?不喜欢?我不喜欢怎么了?是哪个女孩儿喜欢,被你记住了让你念念不忘,现在又来用你的念念不忘规范我了?那你追我干什么啊?”
陈斯新安安静静的听,看上去没什么情绪起伏。
辛亚问他:“我私以为,这种言行往往都是自以为是的傲慢导致的。或者对他说话的对象不用心才能说出来。我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陈斯新将心中的感触做了一句话总结,“女人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
陈斯新此话一出,辛亚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网上就这类话题总能吵得铺天盖地了。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也在‘傲慢’和‘不用心’?”怕一会儿会冻僵,陈斯新踩了踩地上的雪,小范围动一动,“就像女性会在意会吃醋,会注意细枝末节。男性也会吃醋,会在意,会普遍性地不会想太多。这种天生的差异让他们天生被彼此吸引,也会让彼此产生口角或者冲突。人,本来就会天然地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然后才会试着站在别人的立场。就算站在别人的立场了,遇人遇事,也难免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和言行。这本身有错吗?”
“我觉得你在混淆概念。你刚才……”辛亚刚想反驳他,就见陈斯新突然捂住了嘴,剧烈地呕了两声。
“垃圾桶!那边有个垃圾桶。”辛亚紧张,可别吐这儿啊。
环卫工人很辛苦的。
陈斯新一把拉住辛亚,在她的支撑下来到最近的垃圾桶边儿,吐了个痛快。
辛亚站在风雪中,非常迷茫。瞧她干的什么事儿?大晚上和一个醉鬼谈论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