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亚把水盆放在地上,她微微俯身,在陈斯新脸颊上蹭了蹭。
“别紧张。我也只是想到一句话,孩子静悄悄,多半在作妖。”
陈斯新真的醉了,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没太听懂辛亚话里的意思。
辛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句陈斯新听懂了,他顿时垮了脸:“我不可爱。我妈不喜欢我。”越说,眼眶居然越湿润,没一会儿,眼泪竟在眼眶打转儿了。
辛亚头一次见到陈斯新彻底喝醉的模样。她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将铺在他周围的红包和钞票往一边挪挪。她单腿支在床沿,捧着陈斯新脸颊正面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斯新,你妈妈没有不爱你。她很喜欢你,很爱你。你信我。”
陈斯新告状似地控诉:“她吼我,她打我,她不喜欢我。”
越说,情绪越激烈。他拿起床头的靠枕,一个劲儿地拍打他自己的双腿,好似一个自卑且愤懑的小孩子。
辛亚无奈之下直接抱了上去。
“斯新,斯新!”辛亚跪坐着,压着他手里的靠枕,“你刚才是不是帮我数红包了?”
陈斯新果然安静了几分:“嗯。”
辛亚轻声哄着:“那你数完了吗?妈妈给我包的红包,包了多少。”
“嗯。”
“是不是很多?”辛亚又问。
“是。还放了张银行卡,可能不少钱。”陈斯新回答之后,别扭地说,“比给我的都多,哼。”
辛亚额头贴上他的,好笑地说:“可妈妈就是因为你才给我包这么多的红包呀。”
陈斯新想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反驳:“才不会。她让我自己挣钱自己花!”
辛亚对酒醉后的陈斯新彻底没了脾气。
她语气温柔地告诉他:“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二次见你妈妈在什么时候?”
陈斯新松开靠枕,把辛亚往外推推。他撸起自己的袖子,红着眼睛说:“记得,她打我。”
辛亚一颗心差点化了。
双手环绕着他的腰,辛亚凑到他耳边:“那天之后,妈妈单独约了我,我们见了一面。陈先生想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
陈斯新听了这话,比刚才数红包被抓还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
辛亚想起那天的场景,不免心存慨叹。
“她说,把上一代的恩怨牵连到你,她很抱歉,但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是控制不住。她说她不恨何姨,她说你爸爸认识何姨的时间远在她和你爸爸离婚之后。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轻易接受他曾经的丈夫呵护着别的女人,她的儿子以后管别的女人叫妈。她想过和你道歉,可是妈妈她上了岁数,不好意思。她说,她知道你护着我,疼着我,她很开心。她感觉的到,她的孩子长大了,能独自承担责任,不但可以照顾你自己,还能照顾别人。”
陈斯新没说话,抓着她衣服边缘的手紧了紧。
“她还说,你很喜欢我,她看的出来。她说,她希望咱们两个在一起。让我平时多照顾照顾你。不过你乱发脾气的时候,让我去找她,她说她替我收拾你。”
陈斯新听完这些,低头在她耳边蹭了蹭。
“所以妈妈真的不是不喜欢你。她很爱你。陈先生,相信辛亚小姐好吗?”
陈斯新如何想的,辛亚没机会知道。因为她说了一大堆以后,陈斯新就抱着她把她往身边带。直到两人都伸展了身体,躺在床上,他从身后把她圈在怀里,怎么说他拍他他都不动分毫。
灯都没关,昏昏睡去。
第二天,两人姿势都没什么改变。辛亚微微一动,胳膊就开始发麻。
辛亚忍不住对着虚空翻了个白眼:“下次再喝得烂醉我就去告诉你妈。”
说完,自己都觉得幼稚,咯咯直笑。
岂料身后很快有人接话。
他整个人前倾靠近她,呼吸的气息留在她耳边:“我一共三个妈,你打算先告诉哪个妈?”
“你醒了?”胳膊上的麻意基本退散,辛亚终于可以自由活动活动身体,“什么时候醒的?”
陈斯新低笑:“数钱的时候。”
辛亚一惊:“你昨晚都是装的?”
“没有。我真醉了。”陈斯新刚醒,声音带倦微哑,“那种状态怎么说呢?醉了,但是醒了记得。”
陈斯新再次把辛亚牢牢圈在怀里:“谢谢你。”
辛亚拍了拍他的手背:“谢什么?”
陈斯新不语。他从后面看着辛亚,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辛亚心知,她昨晚的话他听到了,也听进去了。
“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三个妈我挨个去告状。”
陈斯新还是很困,他闭着眼弯唇:“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辛亚将身体往后靠:“还是很困?”
“嗯。再陪我睡一会儿。”
窗外,大雪过后整个城市被覆在洁白之下。
浮光铺满大地,没有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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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下一本写《如遇锦时》,有缘再见。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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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新守诺,辛亚同意订婚之后,他就照着两个人商量好的流程完成了订婚的相关事宜,订婚之后,一句催婚的话不曾说过。
辛亚对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感到舒适,保持着不急不慌生活的状态,显然对步入婚姻这件事不十分热衷。
陈斯新原本打算就这样继续等待,然而成年人的压力来的往往很是突然。
同一年份,同一季度,他的两个弟弟,陈斯南和肖肖,陆续计划步入婚姻殿堂。
三天两头被问这件西服好不好看,那个伴手礼盒合不合适的陈斯新在一个想睡却被人缠着追问想法不能睡的夜晚愤愤不平。
谁没有女朋友似的!
结婚了不起啊!
陈斯新旋即消沉起来。结婚这个事儿啊,在一个想结婚但是结不上婚的人面前,就是很了不起啊。
于是,陈斯新借着陈斯南和肖肖婚礼的筹备,开始预先规划起自己和辛亚的婚礼。
陈斯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规划了几天,就被肖肖吐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辛亚明天就要结了呢。
这话反而让陈斯新产生了更大的危机感。
“那更要快一点了,万一小亚同意了,婚礼随时可以进行。”
肖肖在听到这样的发言时,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张没能及时说回去的嘴,把这件事分享给了陈斯南。陈斯南分享给了何粒和陈木柏。何粒把这件事分享给了蒋萍。
就这样一层一层传下去,突然有一天,辛亚收到许多祝福讯息。
肖纪不知道摆弄了多久的老人机,才打出一大段话:“听说你和臭小子准备结婚了呀。好事儿。丫头,臭小子玻璃心,你多担待。盛景你知道吧,以前说过臭小子近视的跟快瞎了一样,他和盛景置了好大的气呢。不过我估计他不敢生你的气。哈哈哈。结婚的时候叫上爷爷,爷爷一定来。丫头,你和臭小子好好的。没事儿来月城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杨北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极其欠扁地跟她说余家有个私生女儿的事情被人曝出,让她看好陈斯新。言语恳切,比闺蜜还闺蜜,叫她哭笑不得。
徐白的消息也很像娘家人,他说预先祝她新婚快乐,徐氏公司永远给她留位置。
还有蒋萍的消息:“好孩子。祝新婚快乐。”言简意赅,并附送一个转账截图。
秉承陈家“朴实无华“的特点,陈木柏和何粒也在明知结婚的事儿不一定有个影儿的时候,凑热闹往辛亚的账户上打了一大笔钱。
三位家长关照下来,数目着实让辛亚激动了一把。
往下翻翻,还有景森星城部的几个同事,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也嘻嘻哈哈地发了表情包和份子钱祝她新婚快乐。
毕竟并没有结婚,份子钱她没收。
辛亚对着那几个景森同事的头像看了有一会儿,想起于坤散布谣言之后,她重回公司工作的那一天来。
记得那天,她重整了心情甚至做好被人质疑被人冷眼,要跟人解释的准备。岂料真等她到了公司,她预想的那些不善哪一条都没有应验。
没有奇怪的目光,没有旁敲侧击的打探。
反而在午休的时候,两个平时不怎么说话、安静到不共事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景森新人跑来跟她说话。
“辛亚姐,这个给你。”女孩儿笑盈盈地,眼睛像月牙儿。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个“最佳员工”的奖状。落款不是公章,是景森星城部所有同事的签名,只除了于坤。
一瞬间,她眼泪差点涌出眼眶。
跟着一起来的男孩儿连忙笑说:“小亚姐别哭别哭,我们来不是想让你哭的。我们来就是想代表公司的同事们告诉你,我们都很喜欢你,也喜欢陈监理。”
女孩儿抢着补充:“对对对!我们是讨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把好端端的职场弄得乌烟瘴气。但是你未娶我未嫁的真心交往,理所应当!所以你不要不开心。哎呀,其实你和陈监理在交往的事情,公司好多人早就知道了。你们俩自己可能不觉得,就,你一眼我一眼的,但凡眼神好一点的都看出来了。该走的是于坤,你和陈监理什么错都没有。”
那天,她强撑着也没能阻止眼泪大颗地滚落。她委屈而感动地开玩笑说:“徐白要是知道他的员工被景森颁发了最佳员工荣誉,不知道会不会考虑给我涨工资。”
男孩儿女孩儿一边替她找纸巾擦泪水,一边憋不住笑。
那个温暖的场景,她此生难忘。
晚上,陈斯新先她一步回了家,她进门后直奔在书房查着什么的陈斯新而去。
长期相伴的默契,让陈斯新在第一时间就抱住了靠近了他立在他身边的辛亚。
“回来了?”
“嗯。”辛亚应着,左手摸到陈斯新搭在她腰上的手。
陈斯新下意识要握上她的手,被她轻易挣开。
陈斯新微微抬头,辛亚侧了侧身把他手上的订婚戒指取了下来。
他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开始胡思乱想,辛亚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发生了什么让辛亚反悔了。
陈斯新脑子乱作一团不知道怎么挽救这段感情的时候,辛亚把那枚戒指给他套无名指上了。
陈斯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五指张开,放在眼前。
“明示。”
他听见辛亚柔和地对他说。
隔了好几秒,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跳不稳的声音。
站起来抱着辛亚原地转了两三圈,才颤着手触碰辛亚的左手。
“你抖什么?”辛亚好笑道。
陈斯新无话可说地抿唇,学她的动作,把中指上面的戒指套到无名指上。
辛亚亦五指微张,对着光端详无名指上的戒指圈,还没来得及感受自己心情的变化,就被紧紧纳入一个怀抱。
“在想什么?”辛亚淡淡笑道。
“在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婚戒去看了好几次,不敢买,怕你不喜欢。”陈斯新坦言。
辛亚想了想,恍然大悟:“所以你给我买的项链耳环?”
陈斯新不否认:“嗯。买戒指买不成,才换了样买的。”
辛亚目光柔和。相处越久,他们这种安静相拥的时间越长。
这种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们两人显然都很享受这种静谧。
“客厅的灯。”辛亚开口道。
“嗯?灯怎么了?”
“这次千万别买那种伸半天手找不着开关绳儿的灯了。“
几乎立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缩在地毯上的白团。陈斯新失笑:“嗯,都听你的。”
“说起来,你做了很多让人一言难尽的事儿啊。”相识以来的种种不断从脑海中闪过,辛亚饶有深意的感叹,“误解过我,舔过勺,甚至往我火锅蘸料里偷偷放过饮料。陈先生好厉害啊。”
陈斯新头一次被辛亚翻旧账,他犯愁道:“小亚,你知道,那些都是基于误会。“
辛亚双手抱臂:“陈先生,辛亚小姐毕业后换了好多份工作。但是只要我去找,就能很快找到,并且薪酬不错。你知道,是因为辛亚小姐擅长什么吗?“
陈斯新有些发懵。景森给辛亚安排的任务,他大略知道。但在那之前,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不懂就问,陈斯新接着话题问:“擅长什么?”
辛亚脸上略有些骄傲,她定睛注视陈斯新,一字一顿:“擅,长,算,账。”
陈斯新笑得差点让眼角平添几条褶子:“好。”
陈斯新抱起辛亚:“以后家里的账,都由你管。”
“诶?”辛亚晃着身子,“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开玩笑的,我就随便说说。管账很累的。陈先生,你在听吗?诶?喂喂喂?有人在吗?”
客厅的摇椅,宽大程度正好可以容纳两个人。屏幕上播放的是她最爱看的电影,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爱人。
两只左手交叠,手指相扣。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宁和静谧的夜里,闪闪发光。
余生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