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让我去找她,我先下去了。”
霍彦放下横在她眼前的手臂,侧身让路。
封笙甚至一眼都没再敢看他,便着急转身离开。
霍彦跟在她身后,百分百确定她怕他。
在车上,氛围就非常紧张,每次看见她都能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只大灰狼,曾经伤害过她的大灰狼。
可能感觉到他跟在后面下楼梯,她的脚步变得又快又乱,到后面就变成了小跑下楼,很快她的身影就在转角处从他视线中消失。
他越发感到好奇,她为什么如此怕他?
等到他下到一楼,封笙已经小跑到操场上,往学校门口跑去,就像他正在后面追她似的。
等他出到校门外面时,碰上封樾后,封笙彻底不见人影了。
他问封樾,“笙笙是不是对不熟的人显得比较怕生?”
“她朋友多到天天开派对,云景山庄都变成她的娱乐场地了,你说呢。”
“玩得这么疯?”
那么说来确实是在针对他咯?
霍彦支着下巴,眼神暗了又暗,总觉得他跟她之间存在着点什么是他不知道或不记得的事发生过,让他每次见到她都能感觉到对她有着很微妙的罪恶感。
霍彦往四周看去,不远处的大路尽头有片芒果林。
来学校的路是一条分叉路,路口两边的商户零零散散,其他都是住户。新建的教学楼就位于这个小镇上的丁字路口位置,背面是山,前面有水系,旧的教学楼就在旁边。
霍彦给邬朵朵发微信时,正在给学校大门外做主题墙绘的封樾边上色边问霍彦,“怎么提前过来了?”
“本来是后天才来的,但今天在你公司里碰上笙笙,她说一个人开车过来,我有点不放心。”
霍彦咪着眸子举着手机找着方位接收信号,他的微信一直发送不成功。
封樾听到霍彦这个回答,不是很相信,“提前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事。”霍彦收回手,又重发一次,突然想到什么,咪着眼睛问封樾:“我不在的这几年,笙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封樾回头看着霍彦,“我觉得你应该亲自去问她。”
霍彦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她那么不敢靠近他,估计他还没问出口,她就已经吓哭了吧?
她在车上可是极力避免碰到他肢体,就连眼神接触都不太敢,刚才从楼上逃下来前也是。
她不但怕他,看上去还有些羞涩,只是怕的成分多些,几乎掩盖了底下的羞涩。
真的有人会喜欢跟害怕同时共存吗?
“她们在那里?我去看一下。”
“沿大路上去就能见到她们,那里有一片芒果林。”封樾指着他放在一旁的外套,跟霍彦说,“帮我拿外套去给笙笙。”
霍彦弯腰捡起封樾的外套挂在胳膊上,沿着大路走去。
邬朵朵收集了十来株黄皮果树和芒果树的树苗,一米左右高,而被迫跟着来的舒滢滢在一边看着邬朵朵铲土取树苗。
“邬朵朵,可以回去了没有,我很冷啊。”
舒滢滢吸吸鼻子,不耐烦地朝草丛里扔小石子。
“你要回去不用跟我说。”
舒滢滢哪敢一个人回去?她怕见到陌生的村民,更怕被人欺负,还很怕会迷路被坏人拖进芒果林里去。
她原地撒泼,“我真的很冷!”
邬朵朵看舒滢滢嘴唇有点泛白发紫,估计是被冷风给吹的,她运动量大,不但不冷还觉得热。
她把铁铲子扔在地上,脱下她的外套往舒滢滢头顶扔下,“穿上吧,身娇体贵的大小姐。”
舒滢滢赶紧把邬朵朵的外套套上,缩着肩膀坐在地上,没好气的说:“快点铲,我想回去了。”
“你最好坐进去点,不然等下滚下坡去我可没力气拉你上来。”邬朵朵用一根枯树枝指着里面一点的位置。
“你快点铲吧!”舒滢滢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双膝屈起后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避冷风。
她坐着坐着一眼困就想原地睡觉,完全忘了刚才邬朵朵跟她说过的话。就在快要睡着时,她身体慢慢往旁边倾斜,没等到她清醒过来已经往土坡底下滚去。
土坡不是很高,但她是在没什么意识的情况下滚下去的,没有痛死她倒是吓得她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
邬朵朵郁闷地扔掉手里的铲子往土坡下走去。
跟邬朵朵一起下来的还有封笙,她刚来到就看到舒滢滢滚下土坡,身上头上挂着枯黄的杂草。她被吓得不轻,不太哭得出声音。
“滢滢,你没事吧?”封笙帮她取走头上和衣服上的杂草,担心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舒滢滢边哭边骂邬朵朵,“都怪邬朵朵,大冷天的带人家来取树苗,你去看看她取的都是些什么品种,真那么想种树去买不就行了?”
她揉揉她的脚踝,“好痛,我走不了路了,今晚回不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瞪了下邬朵朵,用她外套的袖子擦着眼泪,想激怒邬朵朵,不过邬朵朵没理她。
舒滢滢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心痛大过脚痛,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封笙看出舒滢滢和邬朵朵两人之间有矛盾,也不好特意帮谁说话,但知道邬朵朵不是小气的人,只好先安慰舒滢滢,“要不我回去叫我哥来背你上去?”
“你别走,你一走她就会下来欺负我的。”舒滢滢拉住封笙不给她走。
封笙陪舒滢滢坐了一会,听到邬朵朵在上面说着什么,接着上面站出来一个人,从上往下看着舒滢滢和封笙。
当封笙看到来人时,神色微微紧张起来。
舒滢滢却向上面的霍彦喊道:“霍彦哥,我脚痛。”
霍彦的视线在舒滢滢的脚上停了一下,从不算陡的土坡上下来,站在她跟封笙的对面,胳膊上还挂着封樾的外套。
他对舒滢滢说:“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
舒滢滢哼地一声站起来,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扔到地上,从霍彦胳膊上取走挂着的外套穿上,“谢谢霍彦哥给我带外套。”
“这是封樾拜托我带给笙笙的。”霍彦看着封笙,也并没有要舒滢滢脱下来还给封笙的意思,只是盯着封笙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舒滢滢把外套包得很紧,拒绝脱下来,“霍彦哥我很冷。”
“没关系的,我不冷你穿吧。”封笙对舒滢滢说着,捡起邬朵朵的外套抖掉灰尘,拍掉挂在上面的杂草,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谢谢你,笙笙。”舒滢滢穿着封樾的外套得意的往坡上走去。
封笙抱着邬朵朵的外套想要绕开霍彦上坡去,避开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令她感到紧张,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只弱小的猎物,完全没有逃跑的能力,除非他放过她。
就在她以为她能顺利逃脱时,左手的手腕被他抓住,将她拉回他身边,踉跄撞在他胸口,而他未移动半寸。
他未并松手,悠然自得的对她俯视着,视线几乎穿透她。
他的手劲没有多用力,但她知道挣不脱,从头到尾便没有挣扎过,声细绵软地问他,“有什么事吗?”
霍彦盯着她的黑睫毛看,那底下渗出些晶莹的泪水来。
“你的手很冰凉。”
霍彦说着,脱下他的外套给她披上,拉开袖子等她把手穿进袖套里去。
封笙乖乖地将手伸进又宽又长的袖子里,脸上一片红晕直染向耳根,被风吹乱的秀发挡住了一大半。
她低着头没有道谢,看上去被强迫的意味十足。
霍彦松开手,把她怀里的外套拿走后往坡上走去。
封笙将过分宽大的外套稍微收一收,包住瘦小的躯体,原本被寒风侵邪入骨的身体瞬间被他外套上的余温暖到,慢慢烧进心里。
灼热如他的眼神,总是轻易能灼伤她。
霍彦走到土坡上后,把邬朵朵的外套还给她,接过她手里绑好的十几颗树苗和铁铲,问她:“会回家看家人吗?”
邬朵朵看着远处渐渐走近的人影,回霍彦:“应该不会回。”
霍彦看着走在前面的封笙和向他跟邬朵朵走来的浼晴,漆黑的眼球暗了下,“明天早上我会离开这里,两天后才会回来。”
“是因为凌骁吗?”
“不是。”
“他隐藏着许多事,除了他的人,我们都是不被信任的人。”
“朵朵,不要急,给我一点时间。”
“你不用帮他,我是真的想摆脱他。”邬朵朵定定地站着,等浼晴来到她身边。
霍彦见到浼晴后,想先一步走在前面,拉开跟邬朵朵的距离,以免凌骁又做出什么来伤害到邬朵朵,但被邬朵朵拉住胳膊。
邬朵朵余光扫向浼晴,没有松开霍彦,挽着他一起经过停在前面没有再走过来的浼晴身边,一路向前走去,把浼晴抛在后头。
“栽点树他也要叫浼晴来盯着我,真是受够了。”
邬朵朵知道浼晴又出现是因为霍彦提前过来学校的原因,凌骁控制欲太强,她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习惯掌控一切,这是他的做事风格。”
同为男人,他非常清楚凌骁这次是来真的,并且已经把他列进他的危险名单里。
第36章 ③⑥
邬朵朵挥锹铲土挖树坑,正在栽种她收集回来的小树苗,浼晴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看着她操作,时而抬起手机查看微信。
霍彦帮她把前面种的几株小树苗培土浇水后,提着洒水壶来到她旁边放下,往小树苗的枝干挂上自制的卡片。
然后拿来立在一边的铁锹跟邬朵朵一起挖坑。
“以前浼晴也这么跟着你吗?”
“就去你家时会跟,你都知道的。”邬朵朵铲着铲着,想到了什么,跟霍彦说,“其实你家里那对龙鱼是凌骁以前买给我的。”
“能猜得到。”霍彦取来一株芒果树苗,根部朝下立在挖好的坑里,示意邬朵朵扶住。
邬朵朵接过他手中的树苗,看着他往坑里回填土,并用铁锹夯实。
“朵朵,我这次来其实是帮舒爷爷过来办点事,也可能会跟你有关。”
霍彦看似认真的给树苗培土,但他眉宇之间凝着点复杂而沉重的意味,说这句话时像是考虑了许久才出口。
“跟我有关?是哪方面的?”
“也许是身世。”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什么跟她说。
邬朵朵不知道为什么,当霍彦说这句话时,她想到了贺纤宁发给她的那些信息。
霍彦抬头看见她愣着神,似乎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话题还没真正开闸,好像就已经相通了一样,都触到了刚冒尖的源头。
邬朵朵看向远处的浼晴,问霍彦,“凌骁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霍彦放下铁锹,在小袋子里拿出邬朵朵自制的卡片站起来往树上挂,说,“也许他已经猜到了。”
“霍彦,你说凌骁他会不会是什么都知道呢?”
霍彦略微思付一会儿,回她,“现在说不准。”
他挂好卡片后放下双臂,邬朵朵从他的侧身看出去时,发现凌骁正朝着她这里走来,脸上一片阴郁。
阳光透过枝叶稀稀拉拉落在他身上,白色的上衣洋洋洒洒全是枝叶的倒影,整个人看上去很阳光,可那眸子里却是盛尽冰冷。
他人来到邬朵朵身边的时候,对峙着霍彦,接他刚才的话问道:“说不准什么?”
霍彦看着凌骁,没有说话,只是抿紧嘴唇。
邬朵朵对于凌骁的突然出现虽然能猜到一二,但还是随便问了下他,“你怎么过来了?”
凌骁左手揽着邬朵朵的侧腰,右手伸出去一把扯下霍彦刚才挂在树枝上的卡片,攥在手里,语气又冷又酸:“霍彦不也过来了吗。”
“他等下就离开,你是不是也会走?”邬朵朵有点没好气的接话。
凌骁咪着双眼,视线从眼缝里堆聚出去定在霍彦脸上,明明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假装漫不经心地来一句,“霍彦,这么快就回去吗?”
“等下就走。”
“啪!”
凌骁折断小树苗上挂卡片的那一根细小枝干,它还连着点青灰色的树皮,他轻轻断开树枝,树皮却被越剥越长,它偏不断离树枝。
浼晴见状递把剪刀上来给凌骁,凌骁接过剪刀轻轻往树皮的根部剪去。
树枝剪断后,他连同卡片一起递给浼晴,“拿去埋了。”
浼晴接过卡片和残枝后走开。
邬朵朵看他这操作,分明就是针对霍彦,提醒她跟霍彦趁早断干净,否则就会得到跟那根树枝一样的后果,她心口又堵上一团气。
“霍彦,我要帮朵朵植树,就不送你出去了。”
凌骁说着,把立在邬朵朵腰侧的铁锹拿走,径自走到一边去铲土挖坑。
邬朵朵一脸歉意地看着霍彦,霍彦捡起他的铁锹,跟邬朵朵说道:“我去跟封樾他们说一声就离开。”
“嗯,”邬朵朵朝他点头,“刚才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霍彦还有话没说完,但鉴于凌骁在场,他也只好压在心里。
待霍彦走到封樾那边之后,凌骁把铁锹丢进还没挖成形的半截浅坑里,走去拿他带来的蓝玫瑰裸根枝条。
再返回来搂着邬朵朵的肩头,问她,“蓝玫瑰想种在哪里?”
“你喜欢,都听你的。”邬朵朵说着把他的手拿开,转到一边去。
他眼波里阴凉流转,“气我赶走霍彦啊?”
他看上去并不觉得他刚才的行为很过分,就跟平时吃饭睡觉般自然。
邬朵朵咽下憋在喉咙里的那股气,伸手拿走他手里拎着的那几株蓝玫瑰往他刚才挖的那口浅坑走去。
她把用绳带捆绑在一起的几株蓝玫瑰往坑里扔进去,然后去把她种好的那几株芒果树上挂好的卡片全数取走,在凌骁的注视下返回来,稀里哗啦全都丢进坑里。
不是喜欢埋吗?那就一起毁灭吧。
凌骁走过来,单手虚插在裤袋的边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邬朵朵,没有说话。
邬朵朵抄起铁锹,铲起一铲着又一铲的沙土往坑里抛,就像是在埋藏她死掉的爱情一样,没几下就把蓝玫瑰的根条和卡片全埋在了坑底。
坑被填平后,蓝玫瑰的枝叶只破土面一点点。
接着邬朵朵在旁边的水桶里舀来一勺子水往坑面泼去,带着水珠的泥土溅起落在凌骁的裤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