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有欣喜的,自然也有嫌恶的。
欣喜的自然是舒老太太,她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孙女儿了,现在见着了不顾劝阻非地要杵着拐杖站起来,舒心打小就和奶奶亲,连忙迎上去扶着书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老太太见着舒心实在激动,连忙让边上的林爱玲腾出座位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坐。
林爱玲今天特意挑了个在老太太边上的位子想趁机表现一下,却被舒心截了胡,她在心里面骂了那个死丫头几百遍了,但面上还得表现得体贴大度。
“心心啊,来阿姨这里坐吧。”林爱玲站起来说。
舒心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连谢谢都省了直接坐下。纵然林爱玲挂着严丝合缝的笑容,其中的恶相也是差点崩了出来。——可在场的没人在乎,都顾着和舒心说话,就连林爱玲的儿子也是,一见到舒心就屁颠屁颠跑过去。
正和奶奶说话的舒心突然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衣角,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像的小孩儿。
那个小孩伸着手,说:“姐姐抱。”
谈话被打断,大家出奇地默契,没人吱声。舒鸣觉得有些尴尬,想让舒凡到自己那边去,以此给舒心解围。但话还没说出口,舒心就抱起了舒凡,让他坐自己腿上。
——哼,小东西,今天你生日就勉强抱你一回。
大家都很热络,给舒凡唱了生日歌后都和和气气地吃着饭,舒心二婶看着舒心,说:“心心,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啊?谈男朋友了吗?”
舒心回以微笑道:“都挺好的,还没男朋友呢,不急。”
“对,咱不急,”老太太干巴却温暖的手一直握着舒心的手掌,“咱看男人要好好看。”
当老太太说道“好好”那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一些,其中暗示的意味明显,舒鸣不自然地咳了咳,而坐在他边上的林爱玲更是脸色发青。
她和舒鸣结婚都三年,舒家老太太却一直没给她过好脸色,对自己孙子也不上心,偏偏对舒心上心得紧,曾说自己留下来的嫁妆要全给舒心。
那些个嫁妆都是老物件了,但首饰那些东西是越老越值钱,林爱玲曾探过舒鸣口风,得知光那些个首饰值个白来万了。
那老太太放着亲孙子不管,却要便宜了孙女,林爱玲真的是不明白,为这事儿她已经和舒鸣闹过好几回了。
今天舒心要来,舒鸣也没和自己商量,而自己又得装作大度的样子,想到这她不免上火,死死戳着自己碗里的鱼肉,像是要把碗底捅穿了。
但没人在意她的情绪,大家都只关心舒心过得好不好。
一向爽快的大伯看着舒心瘦弱的肩膀,心疼道:“心心啊,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下次来大伯家,我让你伯母给你做最爱的黄瓜炒鸡蛋!”
“那就这么说定啦大伯。”舒心俏皮地回了句。
林爱玲见自己冷了场,就借着他们的话往上爬,见缝插针道:“是啊舒心,你看你瘦的,今天多吃一点。跟着你妈应该不经常来酒楼吧?”
舒心不想计较,就当自己没听到林爱玲说话,但这个女人好死不死还接着说:“你妈就是那样,做家庭主妇做惯了,整天就是柴米油盐,也不收拾收拾自己。”
林爱玲的话轻飘飘地说出口,但其中意味又千般重。舒心面色渐沉,握着筷子的手的指节有些泛白。
不要和贱人生气。
不值当……
舒心心里默念,但气已经积压到了胸口,舒鸣见她那样,立马要呵斥林爱玲,但还没等他开口,舒心倒先是松了口气,堆着笑说:“您真是说笑了。您也是,也不知道好好照顾照顾自己,三年前来我家的时候还光鲜亮丽的,这才多久没见啊,瞧您那法令纹和抬头纹,跟不要命一样跑出来,怎么?才做了三年家庭主妇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为了丈夫儿子,你也和我妈没什么两样嘛。”
舒心的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了林爱玲心里。
她费尽心机地坐上了舒太太的位子,但这些年为了讨好舒家这一大家子也算是费尽了心思,还讨不到好。现在一听舒心的话,她心中的愤懑被激了出来。
林爱玲坐不住了,拿着红色指甲油都花了的食指指向舒心,话刻薄得像刀一样:“你凭什么拿你妈和我比,她不过就是个弃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疯子,我看你妈也有疯病!”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舒凡被吓哭了,小孩子的哭声有些突兀。
舒心二话不说就离席跑下楼了。
舒鸣想跑下去追,可老太太敲了两下拐杖,吼道:“够了!还想让她回来挨这个泼妇的骂吗!”
舒鸣停下脚步,坐回位子上,痛苦地扶额,然后把儿子抱在怀里安慰。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
—
舒心跑出来后,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眼眶被风吹得微红。
周围高楼大厦,汽车轰鸣,衬得舒心的背影更加单薄了。
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电话突然响了,她深吸了口气,划开放在耳边,声音轻快:“怎么啦?”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过了一会儿对方像是走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心心,我们在酒吧,来玩不?”
舒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好,地址发给我。”
“好嘞!”
没到一分钟,舒心微信里一个叫贺悠悠的聊天框就发来了一条消息——山洞bar,没有男人。
舒心看着消息挑眉。
贺悠悠是和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好到穿一条裤子,虽然大学不在一个地方但放假了就在一起厮混。贺悠悠知道她所有的事情,是最懂她的那个。
舒心打了个车到酒吧。
这个酒吧刚开没多久,因为装修风格独特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客人。此时虽然才七点多,但人已经很多了,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场子。
舒心跟着服务员来到包间,一进门就看见贺悠悠正和大家一起玩骰子,舒心一把冲过去,坐贺悠悠边上搂着她的脖子,贺悠悠一时没注意,整个人朝舒心那边倒,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我去,你是要谋杀朕吗?”
“妾身怎敢?”舒心忙坐起来,像个小女人一样,将散发撩到耳后。
贺悠悠被她那副母母的做派恶心到了,打了个寒颤:“你能不能男人一点,怎么就能这么母呢?”
“你这是说什么呢?”舒心笑着凑近贺悠悠,说,“这么多美女在呢,给个面子。”
“……”
舒心笑得甜甜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舒心,大家可以叫我心心。”
在场的女人看到舒心这样的超级大甜妹,心软得都要化了,忙要把她拉进来一起玩。
可舒心不擅长玩骰子,连输了好几把,面前的酒杯已经排成了一排,有个怜爱舒心的妹子说:“心心,要不换饮料吧?”
舒心没有接受提议,大手一挥,很爽快地把酒都喝了。
除了贺悠悠外,大家都目瞪口呆。
——这甜妹有点猛啊。
骰子玩了很久后,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有人提议到玩真心话大冒险。
玩了几轮下来大家都选真心话,舒心觉得没意思,于是不怕事儿大地说:“下个选到的人要选大冒险哦。”
大家欣然同意,像都没想到如果转到自己怎么办。
在场的人都死死盯着酒瓶,瓶子越转越慢,最后悠悠停下。大家顺着瓶口指的方向望去——是舒心。
舒心看着酒瓶,欲哭无泪。
今天怎么就这么背……
她此刻已经有点醉了,但还是像壮士一样又喝了一杯给自己壮胆,故作洒脱道:“随便出。”
贺悠悠看她有点醉了,想说算了,但突然一个女生开口:“我刚刚看见有个男人坐吧台边上,巨帅,要不——”
“你去要个微信?”
“不就要个微信吗?”舒心眼神有些涣散,站起来,朝着门口走,还大言不惭道,“亲他一口都没问题。”
说完就往吧台的方向去,贺悠悠担心,就跟了上去。
外头乱七八糟的灯光晃眼,一堆男女在酒池肉林中随着音乐像跳蚤一样瞎蹦跶。
舒心像个局外人傻傻地看着,精神恍惚。
大冒险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男人、吧台……
还有啥?
想起来了!
——亲一口……
于是贺悠悠出来时就看到一副震碎她三观的场景——舒心这个小色魔正扒着那个正坐在吧台边椅子上的帅气男人的衣领,一口亲了上去。
贺悠悠惊讶之余终于想起要把舒心这个小醉鬼拉走,可万万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第3章
金黄色的光笼着大地,连树叶的边缘都泛着光,远远望去像是有一层浅浅的光圈。
回忆像看闪光的灯一样渐渐收拢。
舒心喝酒容易醉,但她的醉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可能是会吐会撒酒疯,第二天还会断片。
可舒心不会,她醉了之后的最大表现就是精神恍惚、行为大胆,经常会做一些平时里不敢做的事,并且第二天不需要别人替她回忆,她自己就能想起自己醉了之后会有多丢脸。
所以第二天当她在床上睁开眼时,整个人就呆了——记忆中昏暗的灯光、漂亮的侧脸、软软的触感……瞬间像涨潮的水向她涌过来。
那些碎片的记忆渐渐拼凑成一副完整的拼图,像一道闪电把她劈得外焦里嫰。
想起自己那么不要脸的行为,舒心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句畜生。
可小畜生明知自己做得不对,也没想过去弥补,只是一直祈祷千万不要再碰到。倒不是怕对方打她,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可更重要的是怕那个男的要她负责,要是负责了的话……
那广大美女的幸福怎么办?!
她不过是想靠刷脸让每个美女都给她一个家啊……
不过很显然,她的祈祷上帝并没有听到——那个少年切切实实又碰到了,还就在自己不远处。
舒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
刘妍像是感受到她的异常,问:“怎么了你?”
舒心没说话,只是一把搂住她的胳膊,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刘妍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起头一撇,看见一个长相白净清冽的男人拖着行李缓步走过来,背后的金光像是专门为他打的一样,耀眼得有些看不清。
这时候刘妍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收回目光,看见来电人的名字,眼神出奇地柔和。
“喂?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舒心听刘妍要走,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忙问:“你去哪儿啊?”
“我……”
“学姐好,”还不等刘妍解释,前头忽然有声音传来,“请问可以帮忙带路吗?”
许默的声音像泉,但又有男人的低沉,二人齐齐抬头看了一眼,舒心发现是他,猛得把头埋下侧着坐,而刘妍笑着应了句:“好啊。”
舒心以为刘妍要带路,僵硬的肩膀放松地颓了下去。
可下一秒刘妍就转头对着舒心的耳朵说:“交给你了,我要和对象约会去啦。”
舒心的脑袋有朵乌云“轰”地炸开,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她的那双杏眼看着刘妍。
刘妍以为她是感动,于是很局气地拍了拍舒心的肩膀,挑了下眉,好似再说:“你不要太感谢我哦。”
然后……
毫不留情地走了。
舒心呆若木鸡,她不相信她的妍妍居然会弃她于不顾,跟外头的野男人跑了。
她干巴地眨眨眼,抬头对上少年清澈干净的眼,空气凝滞了几秒,有一个念头突然撰住了她。
——这个人会不会贵人多忘事,所以已经把她忘了,或者根本认不出她。
毕竟那晚的灯光很昏暗……
当人绝望时,抓住一点的可能性都会无限放大,所以舒心现在越想越乐观,越想越开朗。
“学姐?”许默开口。
正在发愣的舒心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有些局促。
许默笑得温柔,很有耐心地说:“学姐能带个路吗?”
舒心很纠结地睇了他一眼,眼前的这个男的好像很有礼貌,一点都不像是认出自己的样子,她想如果自己是他的话,认出了那个对自己耍流氓的人一定会一拳打过去。
这么一想,舒心更坚定了他一定没有认出自己,瞬间豁然开朗。
舒心盯着许默看了两秒,然后一朵灿烂的笑像花一样绽放在脸上,恰似春日湖面荡起的波,一般人看了早就在心里泛起了漪。
只见她清甜的嗓音愉快道:“好啊,走吧。”
说罢就起身往前走,可走了几步发现后边没有跟上的声音,舒心转头回望,看见许默一动不动。
许默直直站着,看着很苦恼地问:“学姐,我行李有点儿重,你能帮我提一下吗?”
哈?
提行李?
舒心看了一眼他,总共就两个行李,一个是不大不小的行李箱,一个是背着的书包,一个大男人这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算了算了,谁叫自己好心呢?
就当……就当自己耍流氓小小的弥补吧……
舒心撇了撇嘴,上前接过许默手中的行李箱,交接之际,许默的指尖碰到了舒心的手,微凉的触感沁入皮肤,让人有那么一瞬的心颤。
“走吧。”舒心说。
许默背着个书包跟了上去,嘴角勾起个微不可查的笑。
行李并不是很重,但去男生宿舍的路上有个上坡,让舒心走得有些累,脚步变得慢了。
跟在后头的许默见她脚步变慢,自己的动作也放缓下来,双手插兜信步走在后头,眼皮懒懒得垂着。
“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默悠悠开口问。
舒心走完了上坡有些喘,鬓角的头发贴着脸,白皙的脸此时透着元气的红:“我叫舒心。”
“我叫许默。”
舒心听他的自我介绍心里嘀咕了一句:“我又没问你名字……”
夕阳投入大山的怀抱,只隐着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