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十分钟,车就到了老城区,同司机大叔道了句谢后舒心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她环顾了下周围。
老城区没有改造,比不上新区那边的高楼繁华,这边更多的是泛黄的砖瓦矮墙,挂着绿植的白壁,也没有似海奔涌的车流,更多的是三轮或二轮的电瓶车,在逼仄的小道上开着反而方便。
外婆家并不住在人情凉薄的小区,而是在一个历经了几十年沧桑的老弄堂。
早些年舒鸣和林芝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他曾提议在新区买个房子让外婆搬出巷弄,但外婆说什么也不肯,她觉得弄堂周边都是老邻居,没事儿可以一起搬个竹凳往门口一杵唠唠嗑,照她老人家的话说就是,日子嘛过得一定要热闹,热闹了人就不会想伤心事,也就好了。舒鸣执拗不过老人家,所以后来买房子的事儿也便不了了之了。
弄堂过道比较窄,很多住对门的邻居会在二楼的两个窗户间支个杆子来晾衣服,或打个钉子,然后绑上根绳子。
舒心背着个挂着小熊挂件的书包七拐八拐地在窄道穿梭,走过一处石子路时,有些没干的衣服滴着水珠,“啪嗒”一下,落在了她昨天刚洗的头上。
她下意识“唔”了一声,往边上一躲,从口袋摸出纸巾往头上擦。
“哎呦,这不舒心吗?”一个阿婆端着盆水从门里走出来,见着舒心诧异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是刚从学校回来吗?”
“对啊,李阿婆,”舒心一边擦着头上的水渍,一边朝李阿婆扬起个笑,问道,“我外婆在家吗?”
“哎呀,怎么淋了水啊?”
李阿婆见小姑娘头上淋了水,没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赶忙放下洗菜盆,双手在围裙上了擦了两下,拿起杵在门口洗衣池边上的晾衣杆,不好意思道:“都怪阿婆,把湿哒哒的衣服晾在中间。”
人有时候就是奇怪,明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别人一道歉,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听了阿婆带着歉意的话,舒心忙说:“不是的阿婆,是我自己没注意。”
“啧,你这孩子,”李阿婆嗔怪道,“本来就是阿婆的问题,怎么能是你没注意呢?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自己把亏咽下。”
舒心心里一阵暖,她点点头,笑着说自己知道了。
“对了,你刚刚问我你外婆是吧?她出去买菜了,估计啊是知道你今天要回来,还特意从地里摘了两个西红柿,要是平常啊,她自己就随便炒两个菜应付。”
舒心听李阿婆说外婆平常就随便炒两个菜应付,不免皱了皱眉。
外婆家的后门有个小菜园子,虽然小,但东西挺多的,以前父母没有离婚的时候,她常常会把自己平常都舍不得吃的菜送到舒鸣家,每次去都是大捆加小捆的。
此外,众所周知外婆为人泼辣但实则性格和善,谁家缺个菜她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独独是西红柿,偏就不送。
其中缘由舒心最清楚不过。
接着寒暄两句后,舒心就回了家。
家里没人,舒心径直上楼。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整间屋子都挺干净的,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但毕竟一个月多没住人了,屋内总漫着一股味道。
舒心走到窗边,将半边窗户向外推,她双手倚在窗户边上,朝天上望。
今天阴天,平时嚣张的太阳此时一反常态,一直猫在云的后头,偶尔露出半个脑袋,但就是不让人窥见其庐山真面。
忽然见,一缕光冲破叆叇,直直照进窗户落到地板上。
舒心顺着光线望去,发现尘埃在光中飞舞。
此番情景看得她一怔,不过很快在须臾之间,天上的云再一次隐去了太阳的脸,那一缕冲出重围的光也随之消失了。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年代已久的门一打开就是“嘎吱”的声响。
舒心猜是外婆回来了,老房子的地板是木头做的,隔音也不好,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发现外婆正在洗菜。
她踮着脚,屏着呼吸走到了外婆身后,然后双手一下子搭在外婆的肩膀上。
外婆被吓得抖了一激灵,转身发现是舒心在恶作剧,她立马揪着舒心的耳朵:“好你个小兔崽子,敢吓你外婆了是吧?”
“诶诶诶,疼,我错了我错了。”
虽然外婆没有真的用力,但舒心还是下意识地微微踮起脚尖,直喊疼求饶。
睨了舒心一眼后,外婆松了手,语气故作不善道:“快点过来帮我洗菜。”
舒心认命般叹了口气,走到外婆边上,帮着洗菜。
水微凉,碰到的那一刻,舒心缩了缩,见此,外婆收了她要洗的菜,说道:“别洗了别洗了,还是我来吧,反正你也洗不干净。”
舒心一把抢过那个装菜的小盆,倔强道:“谁说我洗不干净的,衣服我都洗的干净,洗菜还不是小菜一碟。”
“哟,你什么时候变成洗衣机了?”外婆毫不留情戳穿到。
见自己暴露,舒心俏皮道:“瞧你这话说的。”
外婆笑笑,没继续说那些让她不好意思的话。
过了一会儿,像是随口一提,外婆问道:“听说你要去你奶奶那住?是明天去还是什么时候去?”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和悠悠去游乐园,而且可能就住一个晚上,过几天再说吧。”舒心手上动作不停,问,“这是我妈和你说的吗?”
外婆“嗯”了一声,说,“去住一天也好,舒鸣那混球没良心是他的事,你奶奶对你挺好的,去一趟也行,就当全了她想你的念头。”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其实还是不想舒心去,害怕去了遭罪。
她一想起舒鸣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着要娶自己女儿,说一辈子要对林芝好的混球,心里就膈应。
“嗯,对了,我妈呢?”
“在花店呢,天天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
“她总不能天天陪你打麻将吧?”舒心笑说。
“你还管起我了是吧?”外婆说,“对了,晚上我有个老朋友要来家里一起吃饭。”
“哟,您还有老朋友呐?”
外婆拍了一下舒心的肩,说道:“别给我怪里怪气的,我有老朋友怎么了?我就不能有老朋友啊?”
舒心躲了一下:“你这脾气有老朋友,我这不是稀奇嘛……”
正当外婆想再给她来个爱的巴掌的时候,舒心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是贺悠悠的信息。
【贺悠悠】:心心,我明天家里有点事,下次再约游乐园吧。
舒心看了一眼,没有多问,回了个“好”。
“男朋友啊?”
外婆抬抬下巴瞅了瞅舒心的屏幕,但有些距离,啥也没看着。
“您这说的哪跟哪啊?”舒心说,“是悠悠发的。”
菜洗完了,舒心甩甩手,甜声道:“洗好啦,小米虫去楼上等你开饭拉。”
说完就往楼上跑,外婆无奈地看着背影笑道;“这小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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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舒心上楼后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看了眼面前排列整齐的书柜,拿出没人发消息的手机,关掉网络又重新开启。
——依旧没有消息。
刷了一会儿短视频后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地敲着桌面。
窗外风吹的声音正盛,窗户被大风吹得直晃,时不时同墙壁相撞,嘎吱嘎吱的声响伴着清脆的撞击声。
陷入自己神游世界里的舒心并没在意。
她的小世界波诡云谲,前几天在图书馆和陈飞相遇的场景,还有那个叫沈佳佳的女孩。
舒心在回忆的时候眼睛习惯性地眯了眯。
她的小学同学中有一个也叫沈佳佳,图书馆遇到的沈佳佳不仅和那个人同名,甚至连模样都有几分相像。
这世上当真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吗?可二人的性格并不相似,这个沈佳佳性格看着很温和……
一时间,心中的疑惑如狼烟四起。
某一些回忆就像是一直被高坝堵住的洪水,可一旦泄出一丝一毫,便有了决堤的危险。
舒心用力摇了摇脑袋,此地无银似的一把按住刚刚还优哉游哉地敲着桌面的手。她缓了片刻,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本。
那本日记的书皮都已经泛黄,边边角角都卷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头的。
“舒心!吃饭了!”
舒心停下要打开日记本的动作,把窗户往回拉,应了声:“来了!”
楼下的饭菜香弥漫,还不等到饭桌,舒心就闻到了味道。她搓搓手,伸手就打算拿一块扇贝,眼看着要得手了,“啪”的一声,外婆一筷子打到了她手上,疼得她捂着手倒吸一口凉气。
“洗手去!”外婆睇了她一眼,接着道,“顺便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回不回来吃饭。”
舒心擦完手后给林芝打了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
“喂?怎么了心心?”
舒心舀了勺热汤,说:“外婆让我问问你回来吃饭吗?”
不知怎的,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舒心:“喂?听得见吗?”
“啊,”林芝说,“听得见,我中午就不回去吃饭了,你们吃吧。”
“好……”
不等舒心把那个“的”讲完,电话那头的林芝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外婆问:“你妈怎么说?”
舒心夹了块西红柿炒鸡蛋中的鸡蛋,还没咽下去就说:“她说她不回来吃饭。”
“又不回来?”外婆听了,皱了皱眉,“花店就那么忙吗?开车回家不过就几分钟,再说了,外头的菜有家里种的健康吗?”
“又?我妈最近常常不回来吃饭吗?”舒心问。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经常不回来吃饭,八成啊是嫌弃我这个老东西老了,煮饭做菜不如以前了。”
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吃得正开心的舒心听外婆这么妄自菲薄,忙发挥自己嘴甜的功夫。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回来就是专门吃您做的饭菜了,”舒心说,“我妈应该是忙,要不然早屁颠屁颠回来吃饭了。”
“就你嘴甜。”外婆被她逗笑了,但语气中还是带着嗔怪。
舒心挂上专门哄老人的笑笑,甜得要溺出糖渍似的。
酒足饭饱后舒心上楼把帘子拉起来,很贴心地给自己创造了一个适宜睡觉的环境,然后心满意足地躺上床,没一会儿便被睡意淹没,沉入梦乡之中。
梦境如烟似雾,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而另一个却是许默。
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突然间,许默推了梦中的自己一把,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不过是玩玩你,你自己多脏你不知道吗?”
就这么一句话,舒心立马被推回了现实,眼睛倏然间睁开,大口呼吸喘气。
她直起腰往背上一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虚汗。
外面的天比刚睡时暗了一点,楼下也飘来一阵香,往鼻下直溜。舒心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已经五点多了。
她整整睡了一个下午,还他妈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比这更可怕的梦她都做过,可做到出虚汗还是头一次。
“什么鬼啊……”舒心烦躁地抓抓头发,喃喃道,“肯定是许默这臭小子在暗地里编排我……”
家里隔音不好,舒心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声音。
“淑芬!”
有人在叫外婆。
这周围邻居的声音舒心大概都能知道,可这位阿婆的声音,舒心却听不出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外婆的声音。
“诶!雅琴,你来啦!好久不见啊,快坐快坐,我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哟,这是你孙子吧?”
“对啊,这是我孙子,快叫人,这是奶奶的好朋友,林阿婆,很多年没见了。”
“林阿婆好。”
这声问好的声音很是年轻,清冽又干净。
而且听着莫名有点耳熟……
舒心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很快那个人接下来的话成功地验证了她的想法。
只听见那人又说:“我是许默。”
此话一出,舒心瞬间觉得一声雷响,那声雷还直直地劈到了她头上,把她烧得外酥里嫩。
这声音就是许默!
原来外婆的朋友是许默的奶奶,怎么就这么凑巧?!
还不等舒心从这惊天大雷中反应过来,外婆突然喊:“心心,下来吃饭了!”
“来、来了”
舒心坐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掀了被子,穿上拖鞋往楼下走。
拖鞋落在木头做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当走到最后一个阶梯时,舒心的脸正好正对着饭桌。
饭桌上的人纷纷朝她望去,此时她又正好对上许默似笑非笑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这最后一层阶梯,她纠结地像仿佛这最后一层阶梯下是刀山火海似的,烫的他心里发慌。
外婆见她这副模样,突然又来了火,喊道:“舒心!还不去扎个头发,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在舒心看来这句话仿佛救她于水火之中,于是立马道:“我这就去!”
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屁颠屁颠地往一楼的卫生间跑,推开门进去后又立马关上,后背抵着门,像是在抵挡着后头的洪水猛兽。
她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敢见的。
但如果这小子把自己喝醉后干的事儿说出去怎么办?
“真是靠北了……”
思来想去,舒心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扎了个头发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出了卫生间。
走到饭桌的时候,她先发制人,先开口道:“阿婆好,许默……好……”
“这是舒心吧,听说你和许默是一个学校的?”
张雅琴面色和蔼,语气温柔,带着江南人家特有的软调。
舒心看了一眼外婆,仿佛在说:你这么泼辣的人怎么有这么温柔的朋友?